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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沒有看到奏疏的內容,但亦是知道此次彈劾於他的奏疏定然不可能僅有王繼洛這一條,定然還是繼續咬着他昔日“媚主謀權”一事。

正是如此,自己這個學生應該已經通過奏疏知曉他此時此刻所處的境地,而不該到現在還像被蒙在鼓裡一般。

隆慶看到高拱的語氣嚴厲,當即意識到這其中或許另有文章,卻是耍一個小聰明道:“那些彈劾的奏疏都是罵高師傅,朕……朕不想看,亦不會理會他們!”

“皇上,你應該看那些彈劾的奏疏,所謂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你貴為一國之君,如果僅憑一己之喜惡,以後必定是親小人而遠賢君。莫不是已經忘記,臣昔日潛邸教導於你:劉禪偏信黃皓、陳祗之流,而不聽羅憲、樊建諫言,最後直至蜀亡。”高拱聽到這個辯解,當即便是沉聲指出隆慶的過失道。

他的聲音透着一絲嚴厲,但亦是帶着一絲期待。在即將離開之時,他希望眼前的隆慶能夠成為一代英主,而不能僅靠個人喜好來治理這個國家。

這……

陳洪將這對君臣的對話看在眼裡,而今看着高拱的那絲絲的嚴厲,同時覺察到隆慶負於身後的手攥緊成拳,卻是不由得眼神複雜地望向高拱。

敢情高拱還是沒有擺好自己的位置,卻不知他眼前之人已經是九五之尊,而不是他昔日的學生裕王。

這一番話哪怕是再正確,亦不該當面說出來,更不該帶着嚴厲之色。一旦真惹惱了這位皇帝,不說隆慶不會替你度過這一場難關,恐怕隆慶都要遷怒於你。

這座干清門頗具皇家威嚴,上午金燦燦的陽光正從東邊灑在這三人的身上,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詫異。

隆慶的手暗暗地握緊,卻不僅是來自於老師的這份責備,亦有着老師竟然將他跟那個扶不上牆的亡國之君劉禪相對比,令到心裡感到極不舒服。

只是登基以來,他明明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不僅叫停和拆除那些道家建築,而且平反了很多蒙受冤屈的忠臣,亦是停止承天皇宮的擴建,更是讓百姓得到了休養生息。

現今大明已經從父皇的泥潭中走出,徐階等高級官員都說這天下已經越來越好,為何這位老師還如此嚴苛自己,竟然還將自己跟那廢物劉禪相提並論。

隆慶那隻攥緊的手鬆了松,當面發作並不是他的性格,卻是進行抗議道:“朕……朕不是劉禪!”

這個聲音既有着賭氣,亦有着委屈,更透着帝王的無上威嚴。與其說是在抗爭,不如說他是在下結論。

陳洪在聽到這個略帶陰沉的聲音,卻是感到了隆慶的那絲罕見的不滿。如果是他面臨這個局面,亦或者是一些官員,此刻恐怕已經跪下承認失言了。

“呃……臣沒有說皇上是劉禪,只是臣希望皇上今後對事不對人,亦得多聽聽各方的聲音!”高拱亦是意識到剛剛有所失言,只是顧及自己的臉上,卻是認真地解釋道。

隆慶終究不是那種當場發作的皇帝,哪怕心裡有再多的不快亦憋在心裏面,卻是邀請着高拱進入了乾坤宮。

不知這對君臣後面又聊了些什麼,但隆慶恩准高拱離開的消息很快傳開,同時隆慶給予高拱最高規格的返鄉禮節——馳驛,並賜白金鈔幣,派錦衣衛護着回鄉等。

中午的陽光正艷,正是灑在北京城的街道和房屋中,毅然是一張畫卷般。

這個消息對於大明朝堂而言,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

雖然很多人都已經猜測到高拱此次是真要離開,但事情得到證實之時,大家還是不由得感到了震驚。

“高拱真的辭官了啊!”

“呵呵……他倒是知廉恥,只是朝堂恐怕要變天了!”

“高拱現在離開,接下來徐黨必定是要重新掌控這朝堂上!”

……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不論是京城的“有識之士”,還是身處官場的官員,卻是紛紛議論起來,已經是隱隱看到了接下來朝堂的走向。

其實亦是不難看得出,一旦高拱去職,沒有了高拱的郭朴和林晧然在內閣已經沒有能力壓制徐階,進而內閣的權柄將回到徐階手裡。

雖然徐黨這段時間遭到高拱的不斷清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黨還保持着足夠的實力。何況,只要你有權力,卻少得了一些投靠之人。

至於最為關鍵的吏部尚書人選,其實已經是徐黨的囊中之物。

隨着吏部尚書出現空缺,吏部尚書的第一人選正是吏部左侍郎張居正。張居正不僅是徐階的得意門生,更是隆慶的老師,雖然二人的情份較短,但終究是落下師徒之名。

正是如此,張居正必定會順利接替高拱所留下的位置,徐階重新完全掌握內閣和吏部,已然重返第一大黨序列。

槐樹胡同,徐府。

在某個院子中,一個身穿素衣的女子十指輕輕地撥動琴弦。只是這名女子的面容流露着淡淡的哀傷,而琴音亦是透着幾分哀傷,已然是在講述屬於她的故事。

世人都羨慕她嫁了一個好人家,只是真的來到這個家庭之中,卻是讓她還不如繼續呆在秦淮河更逍遙。

在謀取工部右侍郎失利後,徐璠並沒有前去大常寺衙門喝茶,而是直接回到家裡。

原本心情就已經很不好,正是在院中的躺椅休息,聽到這個帶着哀傷的琴聲,徐璠不由得暴跳如雷地隔着院牆罵起來道:“誰又在拉棉花,這麼勤快回松江拉去!?”

錚!

聽到這個暴躁的聲音,那個女子亦是慌忙停下撥琴,整個人顯得有些驚慌的模樣,卻是不敢再繼續彈奏。

好在這裡,徐璠的院門處匆匆走進來一個身影,見面卻是當即狂喜地拱手道:“仰齋兄,大喜!”

“子忠兄,這喜從何來?”徐璠面對着自己的好友,卻是很淡定地反問道。

郭諫臣臉上的笑容不減,當即傳遞消息地道:“仰齋兄,高拱的辭呈被皇上御批了!”

“呵呵……王繼洛的事情牽連到高拱,高拱滾出京城是必然之事,有何可喜?”徐璠心裡亦是一陣暗喜,卻是故作輕鬆地道。

郭諫臣此行抱着其他目的而來,卻是進行提醒道:“仰齋兄,高拱一走,那麼吏部尚書就空出來了啊!”

“吏部尚書空出來也輪不到我這個小小的大掌中寺少卿,那是張居正的位置!”徐璠有自知之明,卻是帶着幾分妒忌地冷哼道。

雖然張居正今日沒有阻攔自己謀取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但他那個時候若是能夠旗幟鮮明地推薦自己,自己就不會遭到父親的阻攔,現在沒準已經是工部右侍郎了。

正是如此,看着這個大好事又要落到張居正頭上,他心裡已然感到很是不爽。

郭諫臣知道徐璠一直妒忌於張居正,卻是進行誘導道:“存齋兄,吏部尚書的位置是張居正的沒錯,但其他位置亦會挪,必定又會出現六部侍郎的空缺!”

“你的意思是?”徐璠的眼睛微微一亮,卻是帶着審視的目光道。

郭諫臣的眼睛認真地望着徐璠,顯得神秘地笑道:“仰齋兄,失之東隅,收之西榆,你可再籌謀下一個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