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這次是舉家進京，除了已經出嫁的徐寶釵。
看着徐家一家人拜見的時候，林嘉若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直到大舅舅徐證問了一句：“能否請娘娘一見？”
林嘉若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誰，隨即震驚地望向林時生。
林時生似乎也有些尷尬，作沉吟狀，半晌沒發出聲音。
他是皇帝，當然有權利不回答別人的問題。
徐證只當自己問錯了什麼，臉上漸漸露出忐忑的神情來，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林時生邊上的林嘉若，可林嘉若心不在焉的，絲毫都接收不到他的眼神。
徐證不敢問，徐誕卻是敢的。
他先瞄了一眼林致之，見他面無表情的，便放開膽子問了：“聽說陛下遲遲未立後，莫非是嫌我們徐家門第太低，不堪匹配大周皇帝？”
林時生尷尬地咳了兩聲，道：“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訴你們——”
“我和寧娘去年正月的時候就和離了！”
殿內寂靜了片刻。
“陛下此話當真？”徐證鐵青着臉問道。
林嘉若看着氣氛不太對，忙向小滿使了個眼色。
“文書一直在京兆府存着！”
徐誕撩袍而起，箭步上前，含怒質問道：“女子和離，當與其本家商議，其後送還本家，為何徐家一直沒有收到消息？暫且不問為什麼和離，我就問問，陛下將我二姐一個弱女子如何安置了！”
“小舅舅稍安毋躁！”林嘉若出聲安撫道。
徐誕看了一眼面色自若的林嘉若，想起上個月在冀州遇到她的時候也沒提這事，大約是徐窈寧真的沒什麼問題，也就安了一半的心，坐了回去。
林時生耐心解釋道：“和離的事，是寧娘自己提出的——”
見徐誕憤憤欲言，林嘉若忙道：“是的，我作證！”一面暗暗給林致之使眼色：管管你家屬下啊！
林致之低頭飲茶，作壁上觀。
“和離的事一直低調處理，至於徐家那邊，也是寧娘不讓說的！”林時生繼續解釋道。
這個林嘉若就不知道了，不過她是信的。
徐誕想起最後一次同徐窈寧見面的不歡而散，也是猶豫了。
但總還有人不信。
“為什麼不讓說？小姑姑本來就是徐家人，陛下倒是說說看，如果不是有人作梗，她有什麼理由不回徐家？”徐明珠柳眉倒豎的模樣，同徐窈寧很是相像，看得林嘉若一陣親切。
她有好些年沒見徐明珠了，不知是不是個子抽長了的關係，徐明珠看上去瘦了許多，整個人精神也不太好，但發起怒來，就跟她小姑姑一樣精神了。
這次的質問，用不着林時生的解釋和林嘉若的佐證了，小滿回來了，站在門口回稟道：“殿下，徐娘子說她不想見徐家人！”
這個結果，林嘉若也不意外，當年徐舅母算計過娘的嫁妝，又有過兒女婚事上的罅隙，和小舅舅更是鬧得決裂過，憑母親那個烈性子，從來就不會去顧什麼臉面。
但徐家人也不能這麼晾着。
“舅舅舅母先去承乾殿見見願之吧！”林嘉若安排道。
“是！”林時生含笑附和道，“你們來得正好，三日後，朕就要冊封願之為太子了，你們是太子舅家，理應留下觀禮！”
見林時生態度依舊，徐證終於鬆了一口氣，帶頭退下，跟着內侍去了承乾殿。
徐家人一走，林嘉若便迫不及待要問：“爹爹——”
“你放心！”林時生知道她要問什麼，安撫道，“徐家總是你和願之的舅家，我不會虧待他們的！”
“陛下準備如何封賞徐家？”林致之突然問道。
林嘉若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扶手上輕敲，便細細思索起其中關係來。
林時生卻是從他的眼神里讀出了深意。
徐家是和衛、顧、甘三家一道上京的，這四家都和林家有姻親關係，但卻代表了江南世家，他們是來投誠，也是來試探，如何封賞，卻是值得斟酌。
“爹爹以為我兩位舅舅如何？”林嘉若抬起頭，目光沉靜地問。
林時生也不客氣：“徐大郎志大才疏，徐二郎可堪一用！”
“志大才疏者賜散職或勛爵，可堪一用者，便圈而用之！”林嘉若道。
林時生皺了皺眉，道：“散職和勛爵還好說，圈而用之——江南士族勢大，如何圈得住？”
林嘉若抿了抿唇，顯得有些緊張：“靖南軍還缺一位上將軍！”
這話一出，另外兩人都神色震驚。
靖南軍的上將軍一職，從前都是蕭氏宗室領受，自蕭氏寧王死後，兵符丟失，就一直沒有新的上將軍上任。
林嘉若快速地瞥了林致之一眼，道：“靖南軍的兵符原本是蕭氏先祖所制，如今已非蕭氏天下，我們又何必拘泥於兵符？”
“如今靖南軍多在衛、虞兩家手中，父親可提拔其餘四姓子弟，令江南六族勢均力敵！”
“而六姓之中，甘、衛、顧三族均與魯王一系姻親相連，所以我建議——”她深吸一口氣，“任命大哥哥為靖南軍上將軍，統領靖南軍！”
林致之怔怔地望着她，心中震撼無可描摹。
這次安排江南士族上京，除了為震懾徐窈寧，他也是做好了正式執掌靖南軍的打算。
但是由三族家主御前奏請，如何比得上由最受寵信的秦國公主私下獻策？
真正令他震撼的，不是阿若為他爭取靖南軍的兵權，而是——她對形勢的分析和判斷，以及作出的安排竟無可挑剔。
她不僅僅是在為他爭取兵權，也確確實實在為她的父親出謀劃策，這姑娘……是怎麼做到兩頭兼顧的？
林時生對她的建議也是興奮得蠢蠢欲動，可仔細一想，還是有些憂慮：“致之便是有其中三族相助，可虞氏等三族也不是容易降伏的！”
林嘉若下巴微抬，自負一笑：“爹爹當初單槍匹馬拿下了關中軍，怎麼就不敢信大哥哥也行呢？”
林時生微微一怔，隨即大笑。
少女明眸流轉，嬌俏地朝他睨了過來，彷彿在向他邀功。
林致之報以溫柔一笑。
既然你送了我一份大禮，我也便回你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