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時生下了朝，笑容滿面地來了掌珠殿。

雖然他平常來的時候也大多是笑容滿面的，但今天的笑容有些特別，特別的幸災樂禍。

“哈哈哈，我們家致之，堂堂晉陵郡王殿下，居然被人拒婚了，哈哈哈……”笑得不能自拔。

被林嘉若瞪了一眼，才勉強收斂了一點，仍是止不住笑意，假模假樣地說：“唉！要說我們家致之長得不比甘明珏差啊，怎麼傾城就看不上呢？”

徐窈寧在旁嗤笑道：“男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說著，還不屑地看了林時生一眼。

這就有點尷尬了。

作為長得好看卻被人看不上的男人之一，林時生乾咳一聲，迅速換了話題：“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出宮，後天出城！”徐窈寧淡淡地說。

林時生依依不捨地抱着女兒，嘆道：“就你們母女倆，實在教人不放心，我已經跟徐誕說好了，他既然不願為官，又好遊歷，就讓他跟着你們一道——”

“誰要他跟着！”徐窈寧反對道。

話說回來，徐誕拿了她的玉璽，不是給了蕭梁嗎？現在林時生都做了皇帝了，玉璽呢？蕭梁呢？徐誕怎麼又跑來投靠林時生了？

她隱隱覺得有什麼細節被她忽略了。

“我要他跟着的！”這回林時生不讓了，淡淡笑道，“徐誕是阿若的親舅舅，有他跟着阿若，我就放心多了！”

“阿若身邊自有我的人保護！”徐窈寧是真心不想帶上徐誕。

林時生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得安排幾個人貼身保護阿若！”

“……！”徐窈寧氣結。

林時生平常都還比較好說話，但事關女兒，任憑徐窈寧如何氣惱，他都寸步不讓。

於是，林嘉若出宮的時候，帶了八名精挑細選出來的親衛，以及一名武功高強的女侍衛。

剛回到杏兒胡同，就有客人上門了。

徐明珠一見到她，就撲了過來，差點被新來的女侍衛凈植丟了出去。

就是被拎了起來，她也沒忘記喊完要說的話：“阿若，你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了！”

林嘉若大吃一驚：“快放她下來！快！輕點！輕點！”

凈植估計和燕子、百靈是一路的，不太懂什麼叫“輕點”，沒將人擺正就丟到了地上，嚇得林嘉若直接一個滑跪，到了徐明珠身邊，緊張焦灼地問道：“有沒有摔着？肚子疼不疼？”

徐明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解地說：“肚子為什麼要疼？”

林嘉若愣愣地往她肚子上看去。

徐明珠突然悟了，漲紅了一張俏臉，氣得跳腳：“林嘉若，你、你變了！”嚷完便要撲過來掐她。

林嘉若尖叫一聲，竄出了門。

兩個花兒一樣的姑娘在院子里你追我趕，歡笑聲清脆如風動銀鈴。

徐窈寧站在屋內，竟看得濕了眼眶。

原本以為是女兒長大了性子靜了下來，原來是缺了個玩伴……

跑了十幾圈，林嘉若還是讓抓到了。

徐明珠將她攔腰抱住，笑着叫道：“林嘉若你這個小壞蛋，看我怎麼收拾你！”

林嘉若正等着她收拾，她卻抱着自己哭了起來。

手忙腳亂地安撫了許久，拉進屋子，擦了臉，又親自給遞了熱茶，見她情緒穩定些了，林嘉若才關切地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先前在宮裡就覺得你不太對勁，還當你長大了變了性子——”

徐明珠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才變了性子，以前好單純好乖的！”

林嘉若尷尬地笑了笑。

徐明珠放下茶盞，神情嚴肅地看着她：“阿若，你帶我一起走吧！”

啊？

林嘉若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她垂眸道：“我不想嫁給吳月樓！可是我反對了這麼多年，沒有一個人在意，這次上京，我爹娘又採購了不少嫁妝用物，回去就要和吳家商議婚期了——”

她抬眸蘊淚，道：“阿若，我真的不想嫁給吳月樓！你帶我一起走吧！去哪裡都好，我不要回餘杭了！”

林嘉若有些震驚，敢情徐明珠的蒼白疲憊都是為了這樁幼時定下的婚事？

雖說當年她和吳月樓定親時也是不願意的，但也就是小孩子似的負氣，怎麼這幾年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所以這些年，吳月樓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才讓人這麼嫌棄？

“你……跟小舅舅說過了嗎？”林嘉若遲疑地問。

她這隊伍里可是有徐家大人的，就算她收了徐明珠，也難保不會被徐誕丟回家去。

徐明珠搖了搖頭，理直氣壯地說：“你是公主，不是你最大嗎？”

林嘉若：……

好像這樣說也沒錯……

儘管如此，林嘉若還是讓人請來了徐誕。

徐誕一聽就怒了：“你不願嫁，怎麼不早同我說？我就說吳家那小子哪裡配得上你！”

徐明珠有些委屈：“你都好多年沒好好在家了，我哪有機會同你說……”而且今年之前，她也沒有抗拒得那麼徹底。

徐誕想想，自己這兩年一直忙着找那個不靠譜的主公，確實是顧不上家裡的小兒女心思；心中不禁有些愧疚，遂道：“那你就跟着我們，有小叔在，誰也別想強迫你嫁給吳月樓！”

徐窈寧得知後，想起先前兩個女孩兒在院子里追逐的歡笑聲，便也欣然點頭了。

二月十五，春色明媚，宜出行。

提前一日，便都同親朋好友道過別了，到要走的時候，就只有林時生和林致之微服來送。

林時生將女兒拉到一邊，就衣食住行叮囑了一遍後，沉默片刻，突然語氣一沉，道：“阿若，你娘為人過於偏執，重兒女甚過自己，長此以往，對你和願之，對她自己都有害而無益——”

嘆了一聲，道：“這一路若有合適的人……你便和徐誕商量着，勸她再嫁了吧！”

見林嘉若彷彿意外之極，他面露感慨地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也要記住，先愛自己，才有力量去愛別人，不要為了任何人失去自我！”

林嘉若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只覺得這幾句話艱深無比。

林時生的話別一直拖到了日頭高掛，留給林致之的時間就不太多了。

想着幾天前的事，林嘉若就不太敢直視他，好在他只是如常摸了摸她的頭，隨意囑咐了兩句“聽話”、“好好吃飯”之類的。

正當林嘉若覺得失望、想抬頭最後看他一眼時，他的手忽然落在她肩上，欺身而來，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四個字：“乖乖等我！”

語罷，他溫軟的雙唇，彷彿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耳畔，而後，又回到了正常的距離。

她怔怔地抬頭看他。

日色鋪陳於天地間，卻不曾蓋住他唇邊的溫潤矜持，更無力越過他眸中的濃墨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