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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下壁,霞彩西沉。

林嘉若躺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身子舒展開來,任晚風拂面,愜意極了。

“林三哥……”少女羞怯的聲音輕輕地傳來。

林嘉若忙坐起身來,朝她微微一笑:“阿彤妹妹!”

大哥哥說宋彤和她一樣的年紀,可看起來卻比她小多了,又這樣柔柔怯怯的,十分惹人憐愛。

她雙手捧了一盆洗凈的桑葚到林嘉若眼前,紅着臉道:“鄉下沒什麼好東西,這桑葚是剛採的,林三哥不要嫌棄……”

林嘉若笑道:“阿彤妹妹太客氣了,這已經是頂好的東西了!”

說完一句話,立即有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人捧着濕帕子為她擦乾淨了手,她才拈了一串桑葚放入口中。

見宋彤還捧着桑葚站在面前,她忙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一起吃吧,我一個人正無聊呢!”

他們原計劃今天上山的,奈何宋家人盛情難卻,硬要留他們住一宿,或者說,硬要留甘明琮住一宿。

此時,宋父正用珍藏多年的美酒招待心儀已久的小甘將軍,林致之自然是要作陪的,不會喝酒的林嘉若只能一個人在院子里看晚霞。

宋彤依舊捧着桑葚,小心翼翼地在她身邊坐下。

“林三哥見諒,我爹和二哥一直很仰慕甘將軍,今天突然見到了,實在是情難自禁,並非有意慢待林三哥的……”宋彤解釋得不是很有底氣。

林嘉若“呵呵”一笑,善解人意地說:“我知道!我知道!”要是沒甘明琮,所有人都得被慢待了。

“今天的事,還沒謝過林三哥……”

林嘉若擺了擺手:“舉手之勞而已,阿彤妹妹不必放在心上——”不禁一嘆,“若是你大哥還在,你又怎麼會被人欺負……”

“昔日,我與你大哥也曾有過數面之緣,永康十四年秋,宋大哥領眾士子午門鳴冤時,我也在場……他那樣好的人……如今,他的親妹妹卻流落鄉野為粗鄙之人欺凌……”

說到這裡,林嘉若也是心酸得想哭。

如果說姚叔景之死是求仁得仁,宋彬之死就真的純粹是被她爹所連累。

她看到這個小姑娘時,難免有些彌補的心思在裡面。

宋彤早在她提起宋彬時就紅了眼眶,現在更是抹起了眼淚。

林嘉若忙拿了帕子替她拭淚。

“大哥、大哥說他以後做了官,要接我去京城住……在京城給我找個好人家……可是京城害死了他……我情願他從沒去過京城……”

宋彤悲痛抽泣的話語聽得她陣陣心疼,忍不住將她摟在肩頭安慰:“我、還有很多宋大哥的好友,我們都沒有忘了他,我、陛下也一直想替宋大哥照顧你們——”

“我們不需要你們的照顧!”

宋彤突然直起身子,濕潤的雙眼清澈而堅定,“我爹說,大哥死就死了,我們不能用大哥的死去換取什麼,我爹娘都在,還有二哥,我們不需要別人照顧!”

似乎是覺得自己語氣太硬了,又垂下眼眸,軟了幾分道:“林三哥,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是我們宋家,不想要誰來道歉,更不要誰來彌補!”

林嘉若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訥訥道:“那……就算了吧……”

“咳咳!”屋門處傳來兩聲乾咳。

宋彤猛然站了起來,磕磕巴巴地喊了一聲“林大哥”,就低着頭衝進了屋裡。

“她這是怎麼了?”林嘉若目瞪口呆地看着。

林致之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滿臉無奈:“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是男兒身了?”

跟人家小姑娘坐那麼近,還摟摟抱抱的……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嘉若恍然大悟,悻悻道:“你不是說有點眼力的人都能識破嗎?”

林致之失笑道:“阿彤比你還小几個月呢!她人又單純,哪裡會想那麼多!”

林嘉若聽他這樣親昵地說著宋彤,忍不住犯了酸,嘟囔道:“難怪那些年有人不捨得回家,原來是在外面有了個單純的阿彤妹妹……哼!阿若妹妹不單純了……”

他眸光一暗,眼底卻燃起熾火,隱隱地燙得她閉了嘴。

他就這麼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輕笑一聲,低低地說:“阿若妹妹這樣誤會我,日後少不得要找個機會好好解釋解釋……”

他把“好好”兩個字咬得既輕又緩,如同綉着繁複花紋的絲絹拂過耳畔,摩擦得人心頭忽冷忽熱,有些難耐。

林嘉若臉上一熱,目光閃爍,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你怎麼不告訴宋彤我是誰?哼哼,難道是怕人家知道你有別的妹妹?”

話剛說完,就一陣懊惱,怎麼還是轉回這個話題了?

他低聲一笑,道:“我哪裡還有妹妹——不過是宋家人還記恨着蕭環月那件事,對陛下也仍懷着芥蒂,你身份特殊,說出來平白添些尷尬。”

說起這個,林嘉若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

“那件事,也不是我爹爹願意的……蕭環月都死了,他們要記恨到什麼時候……”

他輕嘆道:“蕭環月縱然死了,可宋彬也不會因此活過來……”

“宋家原本也只是鄉間的莊戶人家,因為宋彬有讀書的天賦,被明道先生破格收入書院栽培,宋彬也爭氣,少年中舉,就是解元,宋家也因此脫離了莊戶身份,到後面,宋彬更是榜眼及第,光宗耀祖——”

他沒有再說下去,也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爬得有多高,就跌得有多重。

林嘉若沉默良久,終究一嘆,不無傷感地說:“算了,記恨就記恨吧……”

他搖了搖頭,輕聲道:“記恨對我們來說是沒什麼,苦的也是他們自己——”

“宋家人認為宋彬之死是讀書之過,原本宋彰也是在嵩陽書院讀書的,宋彬死後,宋彰就輟學了!”

林嘉若一面驚訝一面恍然,難怪之前宋彤讓他不要提宋彰讀書的事。

“僅僅只是如此的話,也不過是宋氏一家的選擇。”他的語氣逐漸凝重起來,“阿若,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

“去年四月的恩科,八月的秋試,今年三月的春試,嵩陽書院數百學子,無一人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