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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開啟,出來一名和林致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面帶笑容,眼含譏誚,揚起的眉梢掛着明顯的敵意。

林致之微微一笑,同他頷首為禮:“自流兄,久違了!”

對方誇張地退了一步,大聲道:“江某一介布衣,怎麼當得起郡王殿下這一聲稱呼呢?折殺我也!折殺我也!”

林致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使出的力沒了着落,對方的臉色就不好看了,索性也不再裝模做樣,冷笑一聲,道:“這回又想來做什麼?趨炎附勢的,上回可都讓郡王殿下帶走了,還沒多謝殿下為書院清理門戶呢!”

林致之謙遜一笑,道:“自流兄客氣了,我這次來,是想請荀先生出山——”

不等他說完,江自流便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俯後仰。

“這人不會也是嵩陽書院的學生吧?”甘明琮湊在林嘉若身邊嘀咕着,滿臉嫌棄。

林嘉若也正不高興着,聽了這話,假意瞪了他一眼,大聲道:“嵩陽書院那麼多學生,難免良莠不齊,不能一概而論,我大哥和宋彬不都是嵩陽書院的嗎?”

江自流的笑聲戛然而止,臉色一沉,看向林嘉若,冷笑道:“你也是林家人?你們姓林的也配提宋彬?”

“我們不配,難道你配?”林嘉若立即反唇相譏,“我大哥從嵩陽書院出來,曾征戰定州、恆州、代州,如今南北奔走,鎮撫江南;宋彬從嵩陽書院出來,高中河南府解元,又榜眼及第,不惜己身,午門直諫,縱死不滅——”

“你呢?嵩陽書院教誨你多年,你又做了什麼?學得滿腹經綸只用來冷嘲熱諷、閉門自大?難怪至今未能出師!”

她忽然勾唇一笑,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問道,“對了,你有滿腹經綸嗎?”

江自流面色更冷了,抬袖重重一拂,負手道:“似他林致之這般,縱學得一身本事,也不過是個為虎作倀的小人——”

“為虎作倀?”林嘉若眯起眼睛,心中怒火翻騰,抬手制止了林致之開口,向著江自流逼近一步,高聲道,“他們是虎,是倀,你又是什麼?”

“昔日午門前,有人慷慨而言,讀書人,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捨生取義,為天地立心,宋彬和姚叔景做到了;尋山問賢,為萬世太平,我大哥做到了;敢問你江自流,如今做到了幾成?”

林致之方才因為江自流的無禮冷下的神色漸漸回暖,緩緩地露出一個笑容。

江自流卻神色鐵青,嘴唇發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門內忽然拐出一名白衣男子,面容淡漠,目光卻難掩激賞,“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林致之見了此人,神色一正,拱手施禮道:“程師兄!”

江自流也斂容施禮,態度十分恭敬。

程師兄淡淡地朝他點了點頭,對着林嘉若上下一打量,目光瞭然,語氣彷彿柔和了一些:“敢問這句話,是何人所言?”

林嘉若抬了抬下巴,驕傲地說:“正是當今天子!”

程師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江自流再次冷笑出聲:“這話是說得動聽,原來都是說給別人聽的!”瞥見那少年身後低頭不語的門童,嘲諷一笑,道:“荀先生高風亮節,豈會與爾等為伍,郡王殿下紆尊降貴而來,可惜要白跑一趟了!”

程師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側身抬臂,作邀請狀:“荀先生有些不便,令我代為相迎,諸位請——”

林嘉若原本以為是這個荀先生自恃身份,才派了學生出來相迎,直到進了荀先生居住的院子里,才知道,他是真的沒空出來。

書院提供給先生住的獨門小院並不大,院子里又被挖了一大坑,填了沙子,此刻被畫成了沙盤,荀先生正挽着袖子低着頭,全神貫注在沙盤上。

“師弟來得巧,我正隨先生模擬去年秋天甘明琮關外一戰,有許多不解之處,師弟不妨一起來看看!”程師兄道。

話沒說完,林致之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甘明琮身上。

甘明琮的臉色頓時有些彆扭。

去年秋天,他在關外只有一戰,還是個大敗仗。

“那一戰有什麼好模擬的……”他嘟囔道。

想他甘明琮這兩年十戰九勝,怎麼偏偏要盯着那麼恥辱的一戰呢?

荀先生耳尖地聽到了他的話,倏地抬起頭來,目光如電,語氣嚴厲:“你懂什麼?甘明琮乃是天生將才,從未聞有敗績,那一敗太過稀奇,我推演數十次都不能找到原因!”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沙盤上,皺着眉喃喃自語:“不可能的啊……怎麼會敗呢……”

甘明琮臉上一紅,探頭一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搶過荀先生手裡的木枝,在沙盤上劃拉起來。

荀先生年過半百,人又清瘦,哪裡搶得過從小習武、征戰沙場的甘明琮,急得大嚷大叫。

程師兄也着急得想上前阻止,林致之伸手攔下了他,含笑向他搖了搖頭。

甘明琮下手毫不猶豫,很快就把沙盤畫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拿着樹枝一邊指指點點,一邊有氣無力地解說道:“一萬對五千……子夜偷襲……夫蒙察追擊到這裡時,和衛長淮有一戰……這裡、這樣……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說完,把樹枝一丟,神色鬱郁,大有一種“都是你們逼我”的感覺。

荀先生卻沒那個心思去注意他的臉色,對着新畫的沙盤暴跳如雷:“你懂什麼!你懂什麼!怎麼可能是這樣!這種戰局甘明琮怎麼可能會重傷大敗!無知!可笑!”

“因為重傷是在大敗前!”甘明琮幽幽地說,再問下去他可就不說了。

甘明琮不需要向誰彙報戰況,因此知道他遇刺重傷的人不多。

聽他這麼一說,荀先生和程師兄都震驚地朝他看了過來。

“你怎麼知道?”荀先生神色古怪地問道。

他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說:“我就是甘明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