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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凈散人去了。

她曾是趙王林俊生最愛的女人,臨終的遺言卻是歸葬故里,不入林氏陵寢。

裴紀緩步走到靈堂門口,看了一眼屋裡正在守七的林嘉芷。

一身素白無紋飾的衣衫襯得她面色如雪,她垂着眼眸,動作緩慢地燒着紙錢,對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沒了知覺。

自妙凈散人去後,他要來了今夜玄女觀的值守,才終於見到了她。

但也只能看一眼,畢竟他的職責是夜巡玄女觀。

看了一眼後,裴紀便轉身向外走去,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過身來。

她仍舊無知無覺地低着頭,身形孱弱得令人揪心。

可惜他什麼也做不了。

過了今夜的頭七,她將遵從生母的遺言將遺體火化,然後親自帶着回杭州入葬。

這一去,不知要多久。

轉回身子,朝玄女觀後面走去。

聽說當年林嘉若突然離京,時任中書舍人的袁宴連假都沒請就追了出去,如果換了是他,敢不敢這麼做?

正出神地想着,前面跑來一名禁衛,低聲稟道:“長清道人來了!”

長清道人,便是林嘉芷的生父,趙王林俊生。

她的生母出家後,林俊生也跟着出家了;妙凈去世後,聽說長清聽聞消息立時閉過氣暈倒了,幸好當時林致之在附近,施了點手法將他救了回來。

如此情深,今夜也確實該過來看看。

裴紀想了想,轉身向靈堂走去。

長清道人來了,他應該去看看吧?

剛走了兩步,突然,從靈堂方向傳出一聲驚叫——

阿芷!

他臉色一變,沖了過去。

到靈堂門口時,正看到她身子一軟,將要倒地,忙一個猛衝,將她扶在懷裡。

只見她面色慘白,驚恐地睜大了一雙眼睛,目光卻有些渙散,彷彿剛剛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

“阿芷?阿芷?”他脫口而出,焦急喚道。

她目光失焦地看了他一樣,驟然回神,忙推開他,撲向棺木。

裴紀這才發現棺木內的異常。

棺蓋已經被推開,林平之正費力地從裡面扶起一個人,裴紀定睛一看——

是長清道人!

林嘉芷衝過去之後,一面幫着他將長清扶起,一面朝外嘶吼:“來人!來人!快請御醫!”

一時間,兵荒馬亂。

裴紀看着長清漸漸發青的臉色,心中一沉,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脈搏,道:“已經去了!”

她身子一僵,頓時昏厥過去。

長清道人是以親王禮辦的喪事,喪事結束之後,已經是十月底了,林嘉芷和林平之即將捧着妙凈的骨灰南下。

還是上衙時間,裴練便火急火燎地闖進了家門,直衝到裴紀面前,壓抑不住驚怒地質問道:“你休了三個月長假?你要去哪兒?怎麼也不跟我們商量下?!你知不知道現在形勢多緊張?”

裴紀將手裡端詳着的墨玉丟回匣子里,淡淡道:“去一趟江南。”

裴練臉都氣歪了:“去一趟江南?你去江南做什麼?江南有你什麼事?還三個月?你不知道瑾瑜這幾天就要臨盆了嗎?你忘了母親臨終前是怎麼交代的嗎?”

裴紀眸光一動。

裴母是在奉詔返京的途中病逝的,只差一點就能重享榮華富貴了,可惜她終究沒能見到牽掛多年的女兒。

瑾瑜受的苦難是她畢生的痛,臨終前她只有一個交代,要他們兄弟五人發誓,竭盡所有保護好妹妹。

回京之後,他們也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努力,只是——

“生孩子的事我幫不上。”冷冷淡淡的一句話瞬時引來了裴練憤怒的一拳。

裴紀撥開他的拳頭,道:“宮裡宮外都安排妥了,照計劃行事即可,我在與不在都一樣!”

裴練知道打不過他,臉色更難看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江南有什麼要緊事非要你親自走一趟?!”

裴紀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是拒絕回答了!

裴練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這樣走了,馮文通那裡怎麼辦?這小子狡猾得很,我可套不出他的話!”

“上刑就可以了,他怕死!”裴紀道。

“那長安府呢?”裴練問。

裴紀神色淡淡:“讓給袁宴!”

裴練頓時暴跳起來,要不是看着同胞血親的份上,恨不得一口吃了他:“讓給袁宴?讓給袁宴!你瘋了是吧?那麼重要的位置你說讓就讓了?你跟他要了什麼?他拿了什麼來換?”

裴紀頓了頓,道:“沒有!”

同胞血親的面子也不管用了,裴練衝上去就要掐他的脖子,被他擋了回去後,暴怒聲傳了好幾重院落:“沒有?沒有?!沒有!!!裴紀,你是鬼上身了吧??你特么到底在玩什麼?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裴氏!!!”

裴紀低頭收好了匣子,瞥了他一眼,道:“我自有分寸!”

說罷,大步走了出去。

妙凈散人的骨灰一直寄存在玄女觀,今天林嘉芷和林平之會去取來,明日一早啟程南下。

他望見玄女觀大門的時候,忍不住在想,她要是知道了他的決定,會不會歡喜感動?會不會恨不得以身相許?

畢竟她是那樣戀慕着他……

走到大門外時,門突然開了,樂平郡王林平之站在門口,一副等候多時的模樣。

林平之是京城難得一見的自在人,無欲無求,沒心沒肺,臉上時常帶着明朗笑意,像這般面沉似水的模樣是極為少見的。

裴紀看了一眼,有些猜到他要說什麼,便走上前去,施禮道:“郡王殿下!”

林平之不善地看着他:“你來這裡做什麼?”

裴紀道:“臣有事求見縣主!”

林平之臉一黑:“不見!”

裴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意圖繞過他進去。

林平之忙張開雙臂攔住他,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敢亂闖,信不信我告到御前!”

裴紀頓住腳步,靜靜地看着他。

林平之臉上閃過一絲恨意,為了林嘉芷,他也不會輕易告到御前。

“你知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貴妃肚子那裡,是要喊你舅舅的!”林平之惱恨地看着他,咬着牙勸道,“你不為我姐着想,也要想想貴妃,想想裴氏吧?”

林平之是不理政事,但不代表他一點都不知道。

裴氏和太子之間的對峙越來越明顯,雙方都在小心翼翼以免被對方抓到把柄。

裴紀又何嘗不知袁宴正藏在暗處盯着他,隨時都可能跳出來狠咬他一口,袁宴的一口,就算不致命,也能讓他再無反擊之力。

可是——

他朝林平之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隨後繞過他大步朝里走去。

林嘉芷就在妙凈生前居住的院子里坐着,見他進來,立即站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問道:“平之呢?”

裴紀心中一緊,原來她知道林平之出來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