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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侯一拍桌子:“你這孩子,怎麼直呼陛下大名!”

凌玥捂住嘴,這才意識到口無遮攔。她豎起三根手指,一臉誠懇地發誓:“是陛下,是聖上。”

庭院中耀眼的光芒穿透雲層,明晃晃的視野中,一片光影交錯到模糊不清。凌玥沿着水閣的方向往自己的瑾瑜園走去。水閣四面開窗,清風徘徊於水面,兜兜轉轉,吹得兩旁枝葉搖曳,颯颯作響。

凌玥腳步慢移,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又何止如滔滔流逝的江水,它似乎掌握了一種侵蝕面目,改換人心的本領。她不明白,明燁還是那個明燁,和以前只是繼承皇位的區別,大家怎麼就變得這麼謹小慎微。

她所難過的也並不是,君臣之別所帶來的疏離,而是一些事物會悄然改變,連一聲招呼都不曾打過。這種不安和無力,就好像人被困在了隨時會崩塌的山巒中,大聲呼救,所能聽到的除了風過山巒,就只有自己呼救的重重回音。

一路也不知怎麼回了瑾瑜園,一眾婆子丫鬟擁了上來,忙着為凌玥挑選進宮的衣飾,進進出出,好一陣忙活。

“哎,你冒冒失失的,長不長眼吶?”夏桑的嗓門突然響在外間,原來是一個小丫鬟着急忙慌地撞到了她。

思緒放空的凌玥這下子不得不回神:“夏桑,你就別說她了,過來替我看看,穿什麼好?”

凌玥的思緒其實並沒有放空,而是跑得太遠。上一刻,她還在想着明燁的帝位究竟會和她之間有什麼隔閡,可下一秒,她又想到了今晨帶着女娃找到她父母的場景。

那是一對年逾五旬的夫妻,看到孩子失而復得的一瞬間,紛紛拜倒在地,說是老淚橫流也不為過。凌玥本想說上幾句類似責備的話語,但老來得子的辛酸硬是讓她如鯁在喉。

“你們幹什麼營生?”凌玥看着家徒四壁而且破落不堪的屋子問道,方才按着無影的提示一路尋來時,只覺得越走越偏僻。這個線索是無影提供的,若是別人,凌玥定要生疑。

“咳,庄稼人,靠天吃飯。只是,苦了這孩子了。”這是那老翁說的話語。

若不是親眼得見,難以想象。天盛最繁華的京都都尚有這樣的事情,那在其他的地方情況怎能不令人堪憂。聽爹說過,先帝打下江山的時候,這片大地就已經是滿目瘡痍了,殫精竭慮地休養生息尚難調整過來,更何況時有大興土木的事件發生來勞民傷財。

凌玥想找平陽侯說的事情也無非就是今晨的所感所想,卻被平陽侯催促着回來換衣裳。更堵心的是,幼時的玩伴高高在上,整個人都似乎難以捉摸。

“姑娘,您看這件。”夏桑興沖沖地捧起一件藤青色的拖地羅裙,其上用金銀絲線綉出了千枝海棠,裙擺處還用暗金線織就了幾蝴蝶。

夏桑的眼神完全被金銀絲線逸出的光芒所吸引。這般明艷的顏色只有姑娘才襯得起來,而且這上面的紋飾不是其他,恰恰是瑾瑜園的海棠。她跟在姑娘身邊的時日是沒有知秋長,但是這麼多年一等丫鬟的靈敏感知告訴她,姑娘很喜歡瑾瑜園中的那一樹海棠。

被打動的凌玥不禁伸手撫上羅裙柔軟的面料,纖長的手指沒過多久卻還是停滯下來,“張揚,今晚的場合若穿這件必定太過張揚。”張不張揚倒還在其次,只是那樣的局面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姑娘!”夏桑急得直跺腳,恨不得把凌玥已然穿在身上的這套給扒下來,親手換上這身:“這是蘇老將軍的接風宴,您就是張揚一些又怕得了什麼呢?”

凌玥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兩邊為難的知秋,眨巴了幾下水靈靈的大眼睛。夏桑不了解她的性格,這些出風頭的事她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知秋笑着接過夏桑手中的羅裙:“姑娘的喜好豈是你我可以干預的,既然姑娘不喜也就罷了吧。”

這樣又是一陣忙碌,凌玥才選定了晚宴要穿的衣裳。一件湖藍色的滾雪細紗齊胸襦裙,既不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又達到了凌玥自己不張揚的本願,算是雙方各退了一步。

高出雲表的重光樓,一排排牛油蠟燭將廳堂照得亮如白晝。

凌玥和凌瑤並肩跟在大長公主的身後,邁步進入了這雕梁繡戶,一股奢華之氣迎面襲來,直把人壓得出不過氣來。在這裡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後的家族,凌玥明白,在座的眾人都明白。

正是因此,所有人隱隱的雀躍都在臉上看不到任何跡象,偌大的廳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竟安靜地出奇。

凌玥微微踮了踮腳,裡面一片爭奇鬥豔的色彩之中獨獨缺少那抹震懾的明黃,陛下的架子擺得可真夠大。

“蓼陽大長公主到。”一個小太監拉長了音調向裡面通傳。

一看就是新入宮的,這樣的吼法最傷嗓子,本該將注意力放在人群之中的凌玥,或許是因為太緊張,思緒再一次游離開來。

“玥姑娘。”不等眾人先行向大長公主行禮,那名小太監已經湊了上來:“陛下要見您。”

“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不得不說,這個竹馬還是挺靠譜的。娘是陛下的姑母,她跟在身邊,總會被各種眼神打量半天,用來比較是在所難免。她並不害怕比較,而是厭惡那種探尋的目光。

“娘,那我就先去了。”凌玥看到了一屋子女人各種奇奇怪怪的眼神,不用想都知道,疑惑者有,羨慕者亦有,但大多數都是嫉妒。

凌玥打算無視這些莫名其妙,卻偏偏看漏了一個人的眼神。僅僅只有一瞬的擦肩而過,凌瑤卻攥緊了衣角,煙羅紫散花百褶裙出現了一個十分不搭的褶子。

“陛下,凌玥姑娘到。”小太監腳步匆匆地進裡間通報。

凌玥深知明燁不是過去的皇子,關係再怎樣親近也不好逾越,就只好乖乖地等着裡面的傳召。

明燁長身玉立地立在大殿正中,似是等了很久:“趕緊請進來。”

小太監躬身退出去,看着凌玥進了大殿之後,這才守在大殿外,心裡默默算着晚宴開始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