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夏桑奪門而入,雙手扒着門框,氣喘吁吁。
“你這是又怎麼了?”柳嬤嬤最見不慣夏桑這風風火火的樣子,時常在凌玥耳邊嘮叨,說是要換個像知秋一樣沉穩一點兒的丫鬟。
“您,您快去看看吧。有個小姑娘和她爺爺被府上的守衛攔在了門口。”夏桑換了口氣,接着道:“他們說是來找姑娘您的。”
“找我?”凌玥自嘲地笑笑:“我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可能呢!”
“您就跟婢子出去看看吧。”夏桑簡直欲哭無淚,“他們當真是來找您的。”
“好好好,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吧。”雖然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但凌玥還是起身往府門的方向走去。
“守衛大哥,您就讓我們爺倆進去吧。”平陽侯府外一老一小說什麼都不肯走。
“沒有主子的命令,你們就是磨破嘴皮子也進不去。”守衛為難,但就是堅持不放人進去。
另一名守衛也走了過來:“剛才不是玥姑娘的貼身侍女都給你們進去通報了嘛,就多等一會兒。”
“是啊,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大爺您又何苦來為難我們。”
正說著,這邊凌玥和夏桑已經來到了府門前。
凌玥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二人:“你,你們不就是……”
數月之前,正逢蘇老將軍回京之際。她被人設計差點誆進了醉夢樓時遇到的那個小女孩,還有她那老來得子的父親,不就是眼前的二人嘛!
凌玥拎起裙角,快步趕來:“難道是醉夢樓的人又來逼你們了?”
無影說過,醉夢樓還和太后宮中有所牽扯。左想右想,這好像都不是她能力範圍所及的事吧。
心有餘而力不足也不代表凌玥就要袖手旁觀,只是她還沒有膽大到直接和太后作對的地步。
女孩的父親搖頭:“這倒不是。”
看他一臉局促,有口難言的樣子。凌玥猜到了什麼,八成還是為了生計發愁。
但她不打算先開這個口。
“您也知道,我和她娘拉扯她不容易。”他的臉上褶皺密布,黝黑的膚色倒無一例外全部是他這話的證據。
“如果,如果您願意的話。”鋪墊也夠了,終於導向了正題:“她可以進府來伺候姑娘。”
“什,什麼?”凌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早做出了接濟的打算,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父親會提出這樣荒唐的要求來。
“你這是賣女兒啊!”這孩子至多不過五六歲,哪裡可以伺候人。比起憐惜孩子,凌玥倒是氣得有些牙痒痒。
“雙兒,快跪下。”年過五旬的人自己下跪不說,還要拉着一個懵懂無知的幼童下跪。
望進那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裡面盛滿的全是不諳世事的無知。
無知,多麼的輕鬆,卻又多麼的悲哀。無知到對外事外物沒有感知,所以能最大程度地不受傷害,卻也因為無知,而沒有情緒,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個本應被父母悉心呵護的孩子還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要被親生的父母賣做大戶人家的下人了。
雙兒正呵呵地笑着,已經認出了凌玥是那個救她的人:“姐姐真漂亮。”
凌玥彎下腰身,以使自己的視線能和她平齊:“雙兒真乖。”
“玥姑娘,您可不能眼睜睜地讓我們一家老小去死啊!”年過五旬的男人,也算是老翁了。
如此高齡,大庭廣眾之下,卻是立馬就要開腔放聲大哭。
他這麼一鬧,反而引來不少的人群駐足圍觀。
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但大多數人卻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哪怕是管中窺豹也樂此不疲。
一切只因為,眼見為實才被眾人奉為真理。
立馬烏泱泱的人群就開始討論了。
“看不出來啊,長得這麼如花似玉,居然是一個欺凌弱小的人。”
“最見不慣他們這些有錢人了,每天仗的有倆臭錢,就不把咱們老百姓當人看。”
更有自以為聰明的:“人家這可不僅僅是有錢,更是朝中大官的子女啊!”
一時之間,流言滿天飛,細細聽來,風向全往一邊倒。
凌玥瞥了一眼這老翁,眼底里再也沒有昔日的同情與不忍。
他這是在逼她啊!
人言可畏的力量今日也見識了個夠本,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夏桑,過來。”凌玥一改往日的柔善:“把銀子給這位大爺,賣兒賣女的黑心錢可不能少給,不然他不怕,我都怕天打五雷轟。”
原來,柔善、靦腆都是要分對象的。不是你一視同仁,別人就同樣予以相同的回報的。
“跟姐姐走。”凌玥牽起雙兒的小手,再也不顧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風向又朝着哪邊倒。
“爹,爹!哇……”雙兒此前一張笑臉立馬哭得淚眼模糊:“你放開我,放開我。”
雙兒不停地掙扎着,好像牽住她這雙手的人才是要活生生拆散她與家人的罪魁禍首。
“嘶!”凌玥捂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見。
這一口力量可夠大,凌玥的手居然都在微微發顫。心裡卻更是說不出的苦澀。
雙兒終於脫了掌控,朝着那個年老體邁的父親奔了過去:“爹!”
賣女兒的男人怔了怔,張開了臂膀,笑得比哭得還難看:“雙兒啊,你以後得好好伺候主子。不然,主人家就該看你不順眼,打你罵你了。”
夏桑把手裡一荷包的銀錠丟在地上,嗤之以鼻:“呸,不要臉!你賣女兒賺黑心錢已經夠惡毒了,可你臨了臨了還要教唆雙兒是幾個意思?”
此人,錢財和名聲還都想撈個齊全。
凌玥見狀勾了勾嘴角。
可惜天底下何時有過這等好事。魚與熊掌向來都是不可兼得的。
凌玥邁下台階,彎腰撿起一荷包的銀錠,在手上掂了掂分量:“看着你們父女分別的場景,倒讓我難做。我也不願擔上這惡名,不如……”
凌玥從荷包里取出一隻銀錠,舉至雙兒她爹面前:“你帶走你女兒,剛才之事權當沒有發生。這銀子就當我送給你的,如何?”
這招以退為進,從頭到尾不過只是一個賭局而已。
勝敗如何並不重要,只希望眼前的這個人多多少少還能顧些親情,免得雙兒將來成了一個名不符實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