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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恆身子不由地一抖,他說他知道。他知道了什麼?他又能知道什麼?

蘇雲起卻是哀嘆一聲,索性放開了步子走到他的近前,壓低聲音:“我背對着你,心裡卻不瞎。”

看着於恆一臉疑惑的樣子,蘇雲起用左手固定住了他的頭,右手確定好了下巴的位置,用力一推:“也得多虧你之前發不了聲。”

骨骼的一聲響動,久違的感覺歸來,於恆低聲言了一句:“他,待我不薄。”

“薄不薄,厚不厚。”蘇雲起冷哼一聲:“等你出得去了再說。”

蘇雲起自知自己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他說的這些話和做的這些事,不過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

大殿中的燭光尚未熄去,欣長的身影被投在地板上,正是明燁立於窗前。

“陛下,平陽侯世子求見。”

將此事託付給他二人正是信任他們具有查出事情原委的能力,卻沒想到不到一晚的時間就傳來了好消息。

“這供詞上所書……”凌珏輕咬下唇,“正是於恆助紂為虐的事實。”

之前已有的三頁供詞,再外加之後於恆所寫,一共有四頁供詞,其實他本不必全部拿出來的。

凌珏來之前就有過疑惑,陛下之前不該有所隱瞞,可那第一頁的供詞又與案件無直接聯繫。

百般猶豫之下,雖是不願,但還是悉數上交給了陛下。

如他所想,明燁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第一頁之後神態果然十分奇怪,既笑又不笑的。

“陛下,可是……”凌珏被他笑得發毛。

“倒不曾想,你也有被人記恨的一日?”不知明燁是不是打趣,總之是一個很惹人不快的話題了。

凌珏緘默不言,任由明燁討了個沒趣去翻看下一頁供詞了。

日夜批閱奏章已經練就了一目十行卻不會輕易遺落重要字句的本領。洋洋洒洒的四頁紙又有大部分摻雜了個人的情感,明燁很快就將供詞翻看了完全。

“陛下,您就沒什麼想說的?”凌珏打量着明燁的神色,他的身邊安插着大理寺卿這樣一個不穩定因素。身為天子,難道不會龍顏大怒?

“是有。”明燁將眼神移到了凌珏身上,表情格外認真:“於恆的供詞不是一篇合格的供詞,字裡行間也太多埋怨了吧!皇室冷宮的嬪妃也不一定如他多事。”

凌珏眼皮跳了一跳,這表情是認真,可語言中的玩笑開得是否有點“過火”?

不過,這是明家的天下,既然他這位幼時好友自己都尚不以為然,他也就沒什麼好避諱顧及的了。

凌珏抱拳:“徐修不除,後患無窮。”

凌珏向來看似淡泊,但實際上面對朝政處事卻是雷厲風行,說到做到。若真被他抓到什麼真憑實據,那那位官員就休想見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明燁嘴角漾出一絲苦笑:“你以為朕不想嗎?”

是啊!天子眼皮底下出了這檔子事,藏着這樣一位佞臣,他是苦不堪言,又無可奈何吧。

明燁卻是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徐修得先帝看重,又獨佔大理寺多年,若僅靠於恆所招的這些供詞,搞不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明燁說得不錯。果然身為天子,就是要思慮更多,才配得上在那個位子上坐着。

於恆雖然是招了,但那點微末零星的罪證能說明什麼呢?大理寺卿因與同門下屬結怨,而在黎琯使臣覲見之時痛殺下手嗎?

“如此……”凌珏揉揉額頭,頓覺此事頗為棘手:“倒還真沒有一擊必勝的把握。”

明燁笑着將手按壓在凌珏的肩頭:“你啊,有的時候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在看到供詞的時候,明燁就把凌珏方才所憂的事情想到了。不僅如此,證據雖然單薄,好在卻是一條通向秘辛的線。

“先坐吧。”明燁邀凌珏一同入座。這才把他的想法一一說了出來。

徐修殺了林一,的確沒有什麼值得做文章的地方。官宦之流把玩權術,犧牲幾個旁人雖然不恥,但卻屢見不鮮。

即使這份屢見不鮮是不能被端上檯面的,但這其中的不堪卻不是什麼稀罕事。

以此就給徐修定罪,既是給了他藉以脫身的機會,又難免不會把其他原本不相干的人給牽扯進來。

再言之,徐修的殺人一案是早先謀劃,讓黎琯代其替罪。徐修大可以擺出一副他能力不足又思慮不夠的樣子。

除了徐修引咎自責的難受一番,而他們這邊,至多貶他幾個官階,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

凌珏手肘撐着大腿,比方才的臉色還要嚴肅:“陛下之前還能笑得出來?”

明燁伸了個懶腰,故意打起哈欠:“朕要笑,為何不笑?這老狐狸終歸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這些全部都是對他們不利的點不錯,但與此同時,於恆這一招供,看不見的東西可就要被一起扯出來了。

因為,那四大頁的白紙黑字上可是清清楚楚寫着,林一被殺的直接原因可是他抓到了徐修的小辮子啊!

為君之臣,背地裡起了旁生的心思,小到拉黨結派,大到反意暗結。無論是哪一條,借題發發揮,就是一個足以被千古唾罵的罪人佞臣了。

凌珏審視着明燁,半晌才憋出一句比較委婉的話來:“徐修的心思怕是也不比陛下毒辣多少吧。”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也只有有着和明燁從小一同長大的情分的凌珏才敢說如此的話。

明燁咂嘴:“這不是毒辣,這叫必要的手段。手段,懂嗎?要不然你以為朕要怎麼接過先帝的江山。就這些臣子啊,沒有一個是省心的。”

這話並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誇大其詞,凌珏深有體會。

不然,陛下也不會着着急急地一登基就想着如何培植寒門子弟,再去平衡兩方勢力。

“倒是為難你了。”凌珏心有所感。

得到的是眼前身着龍袍的一國之主堅定誠懇的回答:“若是為難,朕當年便不會鉚足全力來接手這個攤子。若是為難,又怎麼會人人都惦記着那只可躋身一人的龍椅?”

連續兩個問話,明燁的聲音已經徹底冷了下來:“不為難,也不後悔。相反,朕還要慶幸,十分慶幸,沒有當時的自己,也沒有今日的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