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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末,新雪簌簌飄落,斷斷續續地連下了三日。

這三日里,大雪封了路,壓倒了一些挺立了一整個深秋的樹木。京都內外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的望不到盡頭。

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時節來了,所幸只是十一月的冬日而已,天氣還未徹底冰冷下來。

因為天降大雪而凝滯的空氣中似乎還總飄着那一絲半縷的暖流,多半這是人間還不肯就此妥協,還不甘心就這樣進入嚴寒。

距離原定大軍整隊出發的日期已經整整推遲了半月有餘。今年的冬天也算古怪離奇,打從十一月開始之際,天空便總是灰濛濛的,好似憋了一場極大的風雪,只是遲遲未下而已。

兵法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前的天氣總是未能放晴,每日晨起便是一片濃濃總也散不去的霧靄,糧草押運因此便耽擱了些時日。

哪能想到,這一耽擱,便下起了三日未止的大雪。

上有皇命:雪霽初晴之日,便是整軍出發之際,一刻也不得延誤。

“北邊的局勢又開始有些動亂了。”蘇雲起對此頭疼不已。

本以為年初大軍得勝歸來,北疆總該消停些時日了。誰曾想,這嚴寒未至,那邊的胡蠻便又坐不住了。

狹小破舊的客棧里,蘇雲起喝盡了一杯又一杯爐里溫好的熱酒:“吳真,你怎麼不喝?”

蘇雲起不羨京都的萬千繁華,只是深厭讓士兵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場而已:“這雪用不了多久便會停,那時你我又不得見面。如此,你還不喝一杯?”

厭惡不假,可是江河萬里,總要有戍邊打仗的戰士,這個人不是他,也會是別人。他自小便生在了蘇家,自然也要擔負起守護家國的這份重擔。

吳真搖搖頭,想要拒絕,但還是端起了面前的酒尊,將裡面已然放涼的酒一飲而盡:“我幹了這杯,不為別的,就當為你踐行。”

空氣有霎時的停頓,吳真一杯入喉下肚竟已有些不清醒。

“這酒不烈。”蘇雲起見對方臉上紅撲撲的一片,便也不再強逼:“你說你,都多久了,你怎麼還是這副沒有出息的模樣?”

凌瑤入宮為妃,數來也算有月余了。吳真這些日子整日喝得爛醉如泥,倒也不難理解今日的他只喝一杯便會醉了。

“我不想提這件事,還是說你吧。”吳真看上去真的很痛苦,說完這句話後,便又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蘇雲起不知是該阻止他還是該由他去,“不就一個女人嘛,以你的條件,沒了再找又不是難事。”

“你不懂。”吳真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而後竟搖搖晃晃地便要起身。

客棧里只有他們二人,如此大的風雪,便是客棧小二都早早關門打烊。只是無奈二人的請求,便破例准許他們在客棧里喝酒暢言。

門窗不時因為凌冽寒風夾帶着的細碎雪花而被推開吱呀作響,二人因喝了熱酒的緣故,一時之間竟也不覺得寒冷。

倒是這清冽寒風,將吳真吹得頭腦清醒了些許:“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他的眼神清亮,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說假話:“你這是一時失意,看誰都眼紅。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常年帶兵駐紮在那北疆苦寒凄涼之地,苛刻的生存條件暫且不提,單是那兩軍對壘,傷亡之事就是不可避免。

或許昨日還同自己並肩作戰的士兵,一夜敵方突襲過後,便已經是血灑疆場。

但這些東西,蘇雲起並沒有說出口,而是選擇默默將它們埋藏在心底。

吳真當習慣了他的公子,不曾見過戰場上的血雨腥風,同他說了也是白搭,完全就是對牛彈琴。

“不,不是。”吳真原地打了個轉,硬是跪坐在了蘇雲起的面前,衣袍擦着火爐上方的小火苗而過。

眼看着火星飛濺到了他皂色的衣角,蘇雲起一把拉過吳真。

只是,對方對於這一切似乎仍渾然未覺,嘴中絮絮不止:“我只是羨慕你可以活得如此坦率,不像我……”

坦率,這話從何說起?他上陣殺敵是坦率,可是他吳真大膽追求心儀的姑娘就不是坦率了嗎?

“不像我終日為這兒女情長所累。”原來只是吳真說話大喘氣,羨慕的原因在此。

咣當一聲巨響,循聲去看,竟然是風雪壓垮了客棧外面貨郎的貨架。

風雪漸大,飄飄不止,誰都無法預料這場新雪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停。

儘管是雪霽放晴之後,大軍才會得令整裝待發。可不知為何,這風勢越是不止,這大雪越是飄灑得厲害,蘇雲起便越覺得它們是催命府。

心裡惴惴難安,不斷打鼓。

“我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約出來一個家教嚴明的女孩?”吳真不想提這些風花雪月不着邊際的事情,並不代表他不想提。

“你?”聽到這樣問話的吳真,驀然把眼睛瞪大數倍,為了證明他不相信這話會是從蘇雲起的口中說出來的,還掏了掏耳朵:“你說你要約女孩兒?”

蘇雲起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很誠實地點了點頭:“就是我,你不要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就問你,有沒有法子?”

吳真一向自詡情場高手,迷倒了多少少女是尤未可知了,單是一個凌瑤,他就在其身上不斷露怯。

如果還有選擇,蘇雲起自然不會選中吳真這個狗頭軍師。

可惜的是,他在北疆多年,身邊個個都是比他還不解風情的士兵下屬。在京都還算有交情的,除了吳真也便剩下子奇了。

子奇和吳真,那是一個比一個不靠譜。與其從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子奇那裡套取法子,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吳真的身上。也許瞎貓還當真就能碰上死耗子了呢!

提到這些,吳真總算暫時擺脫了他懨懨的情緒:“法子不難想。但是你得告訴我,這個女孩兒是誰?”

吳真本也沒有打算能從蘇雲起口中得到什麼承認,只是既然提供了法子,總得獲得點什麼報酬吧!

“少將軍府的鄰居,平陽侯的女兒。”蘇雲起在他的面前毫不避諱。

總不能因為吳真的心上人是那個凌瑤,她們之間的姐妹關係存在的緣故,他就要曲折地百般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