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凌玥身子太過虛弱,她的清醒也不過是仰賴了韓大夫的醫術。即便現在有知秋在側,她的步子也是移動得極其緩慢。

陸大人不是沒有提出過讓她留在府上的建議,只是凌玥不願。在她看來,能讓秉公執法的陸大人為此前的她做一二周旋,已是過意不去,哪裡能再麻煩於人。

凌玥的身形移動得極其緩慢,這也才給了梁游足夠的時間站在原地彷徨。他的腳步躊躇了一陣,眼見着凌玥三人距離自己是越來越遠,終於是向前邁出了一步:“玥姑娘,請留步。”

“梁游!”寒心元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聲喝止梁游,他只是不願與凌玥再有多餘的關係。僅僅止於一個故人之女,便是至多。

縱使這一次白怡的事情確實是冤枉了凌玥。可來自京都的凌玥,以及她背後的那些勢力,根本不是他們書院摻和得起的。

梁游小跑着追了出去,聽到自己的先生在身後的暴喝,自然是一個意想不到駭然下的頓足:“先生,學生去去就來。”

他既然邁動了步子,便至少能夠證明,這不是一時的意氣之舉,最起碼也是經過了多重的思慮以及糾結。

“玥姑娘,還請留步。”梁游話雖說得客氣,可是面對無影的阻擋,竟是大着膽子徑自繞過了其人,擋住了凌玥的去路。

知秋忍不住翻起了個白眼,在她看來,姑娘遭罪還不是都要怪汝東書院的這幾個窮書生:“你給我讓開!事情都了了,現在跑來,還想幹什麼?”

凌玥朝着知秋搖了搖頭,其實論起來,梁游也並沒有犯過什麼錯誤。

自己最好的兄弟忽而暴斃,天底下恐怕沒有幾個人是還能保持完全理智的清醒的。

若一定要說梁游有哪裡做得不好,估計就是他是個沒有什麼主見的人。寒心元是怎麼說的,他便怎麼信,偏聽偏信,也很是可惡:“梁公子,你找我有事?”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只是這個事情,並不是每一次都是要用來求人的:“玥姑娘,我為自己先前的舉措向你道歉。至於求得你的原諒,我實在不敢奢求。但至少……”

凌玥不禁回頭望了一眼立在那邊公堂之上,站得與旁邊幾人比起來異常筆直的寒心元。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的差別還真的是很大,這和年齡,甚至是處事經歷的多少並無關係。

她收回了雙眼的視線,回望了過去:“梁公子,我其實和你一樣,礙於先人的真知,礙於已定的道理。可是,我最近在想,是不是有時候,就連我們自己的眼睛也會騙人,耳朵也會作假?”

梁游被凌玥一番掏心掏肺的言論說得一頭霧水。

但哪些話是肺腑之言,哪些話又是敷衍之詞,他還是分辨得出的,於是神情更加專註了幾分,恨不能就此貼近一些:“什麼騙人?又何為作假?”

眼睛與耳朵,都是自己身上的。只聽過陌生人的偽善,也聽過親近之人的虛假之言,可自己還能騙自己不成嗎?

梁游自問能夠被寒心元收做首徒之一,那一定是有着他過人之處的。

對於一個一無所長的書生來說,他的優勢可能就僅僅只有讀書。不敢說博覽群書,但好歹也讀了這許多書,可凌玥提到的這番言論今日還是第一次聽說。

凌玥整了整垂下來的一縷髮絲,原諒她還是不善言辭,竟未能在完全說破的情況下便解釋清楚:“如果有那樣一日,或許梁公子你會明白的。不過沒有那樣一日,其實更好。”

凌玥又頷首,微微行了一禮:“告辭。”

望着三人逐漸遠去的身影,梁游有片刻的恍然失神。他明白,隔閡這個東西存在了便是存在,即便事後再是用心想去彌補,也未必會有絲毫的效果。

如今這樣的局面,又能怪得了誰?不過是自作自受,算是吃一塹長一智吧。

“姑娘,那我們現在?”望了望天色,現下雖離太陽落山都有段時候。可若此時離開汝東,未必能在天完全黑下來前就找到投宿的客棧。

“就在汝東這裡隨便找間客棧就行。”凌玥勉力笑了一笑,她本身便就畏寒,如今獄中的好一番折騰,可以說是牽出了潛藏的病根:“我只不過不想麻煩陸大人。”

在山上跟着道士師父觀星的那段日子裡,也不知是天降奇石以作觀星台的原因,還是每日爬山下山鍛鍊出了效果。總之,即便屋裡沒有燒得火熱的地龍,凌玥也不會感到瑟縮到令人發抖的寒意。

不過這些好不容易才厚積出來的東西,現下看來怕是再也薄發不了了。

儘管汝東於京都而言只能算是一個窮鄉僻壤,不過這並不影響這裡的人才輩出。韓大夫為她診脈過後,只是取了銀針在穴位上扎了一紮,凌玥便覺得身子輕盈許多。

只是在濕寒陰冷的牢里呆了太久,身體虧空的空虛也不是這寥寥幾針便能補救回來的。到了落腳的客棧里,凌玥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讓知秋看得心裡揪得難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姑娘,不過幾日未見,您的身子怎麼比以前還要糟糕許多了呢?”

以前的姑娘,可能至多也就是身子柔弱一些,但那在京都的閨秀當中不過也是稀鬆平常。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誰又能夠比誰強到哪裡去呢!

一度讓知秋可以得到寬慰的是,所幸在莘陵的那段時日里,姑娘的身子大有長進。

身為服侍姑娘的婢女,許多事情她原本就是不好插手,唯一能夠關心卻還不被人拿來說是僭越的,便也只有姑娘的身子了。

凌玥半趴在窗前,臨窗的這間廂房是客棧里的二樓。

夜風漸大,不斷拂過她耳邊的髮絲,將青絲混入了沉沉的夜色當中,一時竟是有些難以辨清她的身形:“好與不好,又不是一成不變的。日後都可以再做調理,不是嗎?”

不知為何,先是上了荒山識得了道士師父,後又經歷了這場牢獄之災。明明是離家千里,所經之事又並未如想象中順利到不起波瀾,可凌玥的心胸卻狀似豁然開朗了許多。長久以來惶恐的東西,明明還是沒有得到解決,可她卻難得有了一絲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