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里正這意思,莫不成是還對為虎作倀的官府存了些許的感激之情?
凌玥不好對此擅作評判,只能繼續聽了下去。
“可嫁娶畢竟是終身大事,也不能應付了事不是?”里正終於將話題引入到了正軌之上,便是他自己都跟着鬆了口氣:“姑娘你的扮相又是那麼地俊,這一下子,自然便成了不少人家爭搶的對象。”
話說到了這裡,凌玥才終於懂得,為何那些姑娘會放下姑娘家最愛惜不過的顏面對當街而過的三個陌生男子圍追堵截,原來癥結竟是在此。
“嫁人不能草率,我也是女子,當然不會怪她們。”都這個時候了,若是能用幾句言語就讓里正夫婦可以好受一些的,凌玥當然不會吝嗇。
“北境兵荒馬亂,不知姑娘千里迢迢地過來,是為何事?”里正打從看到凌玥的第一眼起,就知道這般俊俏姑娘可不是他們這方水土養得出來的。
但他也不知,眼前的三人是從大老遠的京都趕來的。
“是……”看來,這是又到了考驗她張口胡謅的能力的時候了:“我們是來投奔親戚的。”
這套說辭,也不能說她是在有意撒謊的吧?誰會把真實情境說與素未謀面的人聽?但求沒有惡意的前提下,只要做到心裡無愧就好了。
“既是來投奔親戚,那我們也就放心了。”里正可不像是話趕話地隨便說說。只見他果真長出了一口氣的樣子,放心端起了面前的茶碗來:“此地不宜久留。誰都不知道那些胡人什麼時候會殺過來,兩位姑娘還是速速離去吧。”
里正並不是在下逐客令,面對他們這樣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實則也是頂替的不二人選。
他大可以將這幾個過路的外鄉人給交了出去,藉此來保村人的一片安寧,這應該算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多謝二老的茶水,我們也不便叨擾,這就告辭了。”凌玥率先起身。
她本就沒有要在此地停留的打算,只是半途為了避開那些狂熱的女子而被迫跟着里正夫人躲到了這裡來罷了。
“姑娘先別急着走。”里正夫人這一回終於成功地站起了身來,“還是讓我們二人同村人解釋一番再說吧,免得徒生不快,到時卻也麻煩了。”
凌玥點點頭,她本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小女先行謝過二老的好意。”
在里正夫人的帶路下,凌玥三人推開了里正家咯吱作響的破舊柴門,本以為迎接的會是一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態勢。卻沒成想,凌玥直接愣在了當場。
村人是不見影子,可面前橫着的幾道人影卻更為可怖。日光高高地投下,透過那如壁壘一樣屹立不倒的人牆。凌玥感受不到任何的森嚴肅穆,只有撲面而來的恐懼顫慄襲了滿身。
這些人的裝束,絕非是中原尋常百姓的打扮,有幾個字眼霎時迸出了腦海。
可她卻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巧合之事。凌玥正要緩慢地移了目光去詢問身側無影之際,遠處的幾聲戰馬嘶鳴卻格外嘹亮,誓要撕破這天幕之下黃沙渲染出的一幅悲涼古畫一般。
是聽了就讓人聞風喪膽的聲音,里正夫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徑直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婆婆,您先起來。”凌玥也怕,本來還有些疑惑的內心,卻在那幾聲的戰馬嘶鳴內得到了最好詮釋。
“姑,姑娘,你快走。”里正夫人本是好心,一把推開了圍在她身邊的凌玥,想要讓他們三人趕緊離去。
可惜的是,好心辦了壞事,結果也是一樣的糟糕透頂。
“姑娘?”為首的大鬍子眼睛亮了一亮,顯然這是遇到了意外之喜:“來人吶,給我拿下。”
北境的交界之處,是胡人與中原交相來往的地界。頻繁的戰火紛飛,讓村人們在胡人蠻夷之中都落了個眼熟。
而今凌玥三人的生面孔霎時衝撞進了視野當中,立即就吸引了一干蠻夷一族的目光。
“老頭兒!”情勢正是膠着,里正也聽到了這邊的嘈雜動靜,歪歪扭扭地倉皇撞了出來,卻被胡人逮了個正著兒:“有這樣的佳人,你還遮遮掩掩。怎麼?是想專門同我等對着幹嗎?”
無影緊了一緊別在腰間的配劍,湊到了凌玥身邊低聲言道:“主人,胡人來勢洶洶,無影未必是他們的對手。”
凌玥早知無影會是如此的回答,任憑他再是身懷奇術,血肉之軀又如何能以一敵百?更遑論,胡人的這一支軍隊,是有明顯的將領軍制在內,一匹匹高頭大馬矗立在這昏黃的天色之下。他們,是根本搖無可撼的鐵板一塊。
但凌玥要感謝無影的這一番坦誠,有一說一,總比打死了也要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強撐要強上千百倍。
給人那虛無縹緲的希望,還不如一開始就將一切展得清清楚楚。也算是從某一角度應了兵法當中的那一句“知己知彼”吧!至於什麼百戰不殆,她就着實不敢想了。
“主人。”無影拔出了手中之劍來,準備由他率先挑破這一場避無可避的血戰:“待會兒你趁亂逃走,一路向東,先找個地方藏起來。若是半個時辰之後,無影還沒有找來匯合,主人你就不要再等了。”
江湖,戰場,絕不可同日而語。中原之內,江湖甚廣,投軍的人卻是寥寥。只因江湖之內的所謂俠客,多半只有着一腔赤忱熱血,性格卻難服管教,讓他們融入處處軍令法度的軍中,實在是難事一件。
無影心內其實最是清楚不過,那是對於江湖俠客而言的。他這樣的殺手,生於幽冥之內,若放到了沙場上來比,他又如何能突破重重的包圍,以一己之力去對抗那些布了陣法的軍隊呢?
而今之計,只有以死一拼,或許才可以保住凌玥的性命。
“那你,多保重。”凌玥拽過一邊的知秋來,手中的力道大到似乎要時刻捏碎了她一般。
長風自耳邊呼嘯狂吹而過,凌玥卻只能聽到自己那**迭起的粗重喘息聲。倒好像,要奪了她命的,不是身後那閃着寒光的銳利銀尖,而是這一聲更壓着一聲的一呼一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