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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不,應該是半夜無話,因為此時才凌晨四點左右。“張錚,你還躺着啊?早集合,遲到沒得早飯吃,快點!”有人一邊往外跑,一邊朝郎戰喊。

喊郎戰的是一個小個子,長得很壯實,同時還不乏靈活。

小個子之後,一個黑黑的高高的大個子踢了郎戰的床一腳,喊:“兄弟,走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黑高個踢郎戰床的時候,郎戰差一點就本能的做出了反應,好在關鍵時候他記起自己現在是“張錚”,是一個新兵蛋子,已經繃緊的左腳小腿肌腱群,立刻便重新恢復鬆弛狀態。

一個宿舍住八個人,小個子叫田秀,黑高個叫校振鐮。別看田秀個子小,跑起來卻快。一眾戰友呼啦啦的往外跑,因為外面的燈光並不是很亮,於是,田秀和校振鐮只覺得身邊好像有什麼閃了一下,然後,等他們出現在所在班排的隊列里時,他們先本能的朝來路看,沒看到郎戰,再查看四周,便驚訝的發現,郎戰居然已經在他們這一排的中間站好了。

“立正稍息報數”,在遲到的幾個人被要求單獨列隊之後,張笑昀簡單的講了幾句,隨即右手朝某個方向一指,喊:“五路車終點站,出發!”

郎戰不怵跑步。從軍營到五路車終點站,來回距離大約六公里。六公里的路程,他刻意低調,跑了將近五十分鐘,排在所有人的中間檔次。

晨跑完成,接下來就是洗漱和早飯時間。在部隊,吃飯沒人不積極,實在是運動量太大,如果不及時補充能量的話,那接下來就是拖車尾,越發吃不飽的命運。部隊吃飯有講究的,排隊進食堂,進去領到食物後,第一時間不是大快朵頤,而是要唱上一首歌。郎戰第一次,只覺得新鮮,所以一點都不感到不耐煩。而他這邊才跟着哼上歌,一隊帶着白袖套的憲兵走進來,為首一人,拿着一塊平板,就着一隻擴音器,開始點名。

“101,張昊純;104,句高銘……177,張錚——”

點名憲兵的聲音很響亮,經過擴音器放大之後,更帶上了錚錚之音。“張錚”這個名字在食堂里開始迴響的時候,郎戰因為不清楚規則,所以並沒有像其他被點到名的人那樣立刻喊“到”並站起來。好在,他和自己同宿舍的戰友們坐一起,田秀及時的踢了他一腳,他看過去,對上田秀的目光,馬上醒悟過來,趕緊喊“到”並站了起來。

點名憲兵一共念到了三十幾個人的名字,郎戰在被要求出列,並和其他被點到名的單成一列之後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被點名,是因為內務檢查不合格。艹!

“先回去把內務整理好,什麼時候自己覺得合格了,什麼時候過來吃早飯,如果過了飯點,後果自負。對了,如果憲兵隊檢查不合格,重來——都聽明白沒有?”黃大綱嘶聲吼道。

黃大綱看上去那麼和氣的一個人,一旦嚴肅起來,居然連聲音都帶上了稜角。郎戰在內,三十幾個被點到名的倒霉蛋齊齊胸膛一挺,大聲喊:“聽到了!”然後,隨着黃大綱右手一揮,眾人立刻轉身往宿舍跑去。

郎戰往宿舍跑的時候想起來了,昨晚有兩個戰友,他們回來之後哪怕累得像狗,第一時間做的,不是掀被子shàngchuáng,而是打開儲物櫃,從裡面抱出了一床疊得相對鬆散點的被子,而似田秀,他的被子根本就沒打散過,只是把摺疊的部位拉開,然後就蓋身上了,也不怕兩邊漏風……這些傢伙的被子基本上沒拆散過,早上疊的時候自然就輕鬆寫意,所以郎戰的記憶里,都沒有他們疊過被子的相關影像,自己自然也就沒有疊被子。“遲到鬧的,疊被子能有多難?”郎戰想,對管佩千的“愛戴之情”又重了兩分。

疊被子是有技巧的,郎戰本來覺得很輕鬆,待發現自己疊出來的被子和其他人的完全是不同的品種,而且不管怎麼弄,都無法做到直角見方,像塊豆腐一樣之後,他傻了。“什麼情況這是?哪裡出問題了……”剛開始,他還這麼想,當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其他被點名的紛紛跑向食堂之後,自尊心作祟,他無法淡定了:“小爺就不明白了,當兵的,能打仗會殺人就行了,為什麼要學疊被子?被子疊得好,槍法能打得更准還是更能打?”

郎戰這樣想當然是氣話,他畢竟也是敦卡魔鬼訓練營待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仁國軍隊強調內務,根本目的在於塑造士兵的紀律性和服從性,樹立集體榮譽感。可是,因為真的不知道技巧,就是疊不出符合規範的被子,結果便是,他成了當天唯一一個完美錯過早飯飯點的人。

今天上午的基礎訓練科目是匍匐前進,各班排拉到操場上後,點名的時候,郎戰所在一連三排的排長耿全發現“張錚”沒到,猜到他應該還在疊被子,讓他們班長趙成林去找他。

趙成林找到郎戰的時候,郎戰其實已經放棄了,正卧床休息。不過,當趙成林才踏上走廊,他便立刻聽見了聲音,然後蹦了起來,開始裝模作樣。

趙成林走到他們宿舍門口,喊:“張錚!”

郎戰立刻立正喊“到”。趙成林走進來,先看看被子,再看看人,眼珠子轉了轉,說:“我給你示範一遍。”

趙成林一板一眼的示範,郎戰睜大眼睛看,等趙成林示範完,他心中有了數,輕噓一口氣。

“你來試一遍,如果還不行,那就只能中午飯的時候繼續了——”

郎戰一愣,問:“如果中午還疊不好呢?”

“先喊報告!”

“報告,如果中午還疊不好呢?”

“那就晚飯的時候再疊。”

“晚上——”

“喊報告!不長記性啊?”趙成林說著,一腳就踢了過去。

郎戰強忍提腿反擊的衝動,生挨一腳,喊:“報告,如果晚上疊不好的話,那怎麼辦?”

“晚上疊不好那就疊一晚上,到了第二天還疊不好,第二天的早飯也別想了——”

“報告!這,這不人道。”

趙成林的眉頭蹙了起來,右腳踢出,正中郎戰的左小腿腿肚,罵道:“你一個新兵蛋子,和我講人道?”

“報告,我們新兵也是人!”

“哈!新兵新兵,首先是兵,才是人!你疊不疊?”

疊當然是要疊的,只不過,什麼時候能疊出標準的,郎戰就不知道了。

趙成林言出必踐,真的只給了他一次機會。於是,幾分鐘後,空腹的郎戰出現在了匍匐前進的訓練場上。

匍匐前進郎戰當然沒有問題。他也就是踐行了低調的準則,沒想着出類拔萃,否則的話,哪需要連排長做戰術分解和示範,都能直接通過考核。匍匐前進一上午,十一點的時候,所有人或許休息半小時。這半小時,其實是洗衣服的時間。軍隊在作息制度的設立上,其實還是蠻人性化的,就拿洗衣服來說,聽說以前都是洗漱之後當場解決,而現在,則放到了中午。而且,軍隊配備有足夠的甩干機和晾乾房,不用擔心衣服洗得晚了或者下雨天曬不幹。什麼?有甩干機為什麼沒有洗衣機?當然是為了培養新兵們的動手能力了。因為野外作戰的時候是不可能有洗衣機的。

別人吃午飯,郎戰繼續疊被子。被子肯定還是疊不好,郎戰也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可心中一口火窩着,就是不想照着趙成林的話去做。

趙成林吃過飯之後,被耿全派過來繼續教郎戰疊被子。趙成林又給他示範幾遍,發現郎戰還是疊不好,而且故意的痕迹很重,他怒了,讓郎戰停下,對他吼道:“張錚,你故意的是不是?”

郎戰立正挺胸,大聲喊:“報告!沒有。”

“看着我的眼睛說!”

“是!”

郎戰和趙成林近距離的對視着,趙成林毫不掩飾的放出自己心中全部的戾氣,cìjī得郎戰差一點就開啟了血色視界。兩個人僅僅對視十幾秒鐘,趙成林便敗下陣來。趙成林與郎戰相比,還是太嫩了。一個沒上過戰場,沒殺過人的人,眼神再兇狠那也是裝出來的,根本就是沒多少殺傷力的花拳繡腿。

田秀正端着洗臉盆從外面進來,趙成林看到他,喊:“田秀!”

“哐當”一聲,田秀丟下洗臉盆大聲應:“到!”

“把你的室友全部叫回來。”

“是!”

田秀跑去喊人去了,趙成林回頭看向郎戰,目光犀利,眼神中分明寫着:“小樣,治不了你!”

郎戰心中“艹”,面上咬咬牙,只能認輸。

趙成林顯然是想要玩連坐,這恰恰是當兵的最怕的處罰手段。而往往只要這一招奏效了,那就說明,接受處罰的這個兵,至少集體榮譽感是養成了。

田秀等七人排着隊走回宿舍,就聽到趙成林在訓斥郎戰道:“你能耐大,不怕餓肚子是吧?行,那晚上你繼續餓着——”然後,他應該是聽到了田秀等人的腳步聲,回頭看向他們,說:“你們和張錚一個宿舍,總不能忍心張錚一個人餓肚子吧?晚上,陪他一起。”

田秀等人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