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方常在並不算耀眼，至少在千大師的眼光里，方常在完全不入流，像他這般的幾年就能出現一個。如果都收為弟子的話，他們師門就真的不值錢了。哪怕是現在，方常在看似光芒萬丈，可也僅僅限於高校。就像三班的班主任鄧國聰，他當年在高校也是光芒萬丈，可畢業後，上了一個更高更大的舞台後，高校的那點亮光根本不值一提。

寒薇好，歐陽好，又或者是劍星河。他們看似高高在上，看似奪目萬分，可師門沒有半點要拉攏他們的想法，甚至是隱隱的帶着不屑。高校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能讓自身攀得更高的台階，是讓他們從家族中脫穎而出的渠道。但是對於師門卻不同，高校限制着師門一脈的發展，只要他們畢業，這種限制就會被解開，海量的資源會無償的提供給他們，讓他們在極短時間內就能成長起來，在修真界散發出自身的光芒。

師門需要的是傳人，擁有足夠潛力的傳人。成長的快慢不是問題，在充沛資源的前提下，這壓根不是問題。

“你看上了他什麼？為了他你居然求我破例，讓你收下這一個逾越我們師門規矩的第四人。”

收徒並非越多越好，師門中一直有以三為滿的傳統，少則寡，多則溢。

千大師沉吟道：“師父，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把林幕當成是記名弟子......”

真元真人眉頭微皺：“你怨我讓你收了他？”

千大師連忙搖頭道：“師父，並不是這樣的，林幕是個好孩子，只是我們缺了一個緣字。我命中有三個弟子，這是緣所指引，三年前我一直確信這一點。直到那一天這種聯繫突然斷了，命中定數彷彿失去了指引。如若不然，我不會聽你的收下林幕。”

“那麼他就是你命中的三弟子？”

千大師點點頭，堅定的看向前方“我堅信。”

真元真人素知千伯倫的德性，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好嘆息道：“既然是你的決定，那我暫且相信罷了。現在，我就幫他一把，至少能改變些許吧。”

真元真人從懷中拿出了一顆逸散出五彩光芒的雙六稜錐果實，果實極富有線條，整體完整對稱，壓根不像是自然界能產出的果實。

果實在真元真人一握之下化成了五彩雲霧，雲霧隨着他的一指盡數飄向了前方流動着的五行池，這五行池的正中央位置，五行交匯處正坐着的方常在。

此時的方常在完全浸沒在自己的思維空間當中，他甚至不知道外面不遠處正在注視着他的師祖。

對於接下來要做什麼他依然是一頭霧水，他還找不到自己的道，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五彩雲霧這時落在了他的身上，方常在絲毫不知情，他只是感覺自己腦海變得清明了許多，思考的速度突然變快了，越來越多奇思妙想，各種各樣的思緒匯聚於心頭。

真元真人笑了笑，向千大師道：“小千，我這個師公已經仁至義盡了，要是他還領悟不到自己的五行之道的話......”

千大師依然是堅定的說道：“我相信他。”

真元真人點點頭“好，那我們就來看看他選擇的道！”

真元真人大手一揮，面前突然泛起了雲霧，一絲五彩雲霧從方常在處飄逸出來，與真元真人之間的雲霧連接到了一起，很快他們面前的雲霧翻滾了起來，開始凝聚成零零散散的圖形。

“道，何為道......”

舊時代修真有另外的一層含義，“真”的意思是真我，人究其一生，苦苦追尋的，生存的意義，作為“我”生存的價值。為何而生，為何而活。修真是為了長壽，長壽是為了有更長的時間領悟人生百態，有更多的時間思考何為“真”。

真我，其實就是在經歷了人生百態後，最終自己選擇的一種人生態度，想要怎麼活着，為了什麼去活着。求財、求權也是一種人生態度，在道面前其實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只是自以為領悟更高深真我者往往會看不起這一類人，不屑於與此類人為伍。

追求自由，自由自在的生活，擺脫一切束縛，此乃大自在道。

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追求無窮盡的生命，此乃長生道。

消除世間一切罪惡，追求內心的準則，維護世間正義，此乃騎士道。

願以自身為帆船，普渡眾生於苦海，以自身痛苦，換取眾生之長樂，此乃佛道。

崇高、無上、常人所不能為，這就是真正的道嗎？

不，道可以很卑微，可以很自私。道，只是一種自我所遵循的活法，堅定、難以改變的人生觀、價值觀。

“同門師兄的五行輪為火輪，以其餘四行作為燃料，利用四行來壯大火。此道為唯我，以我為尊，火即我，四行為眾生。”

瞬間，在雲霧處海妖金丹高高舉起，底下四行圍繞其旋轉。金丹愈發的耀眼，而底下四行則漸漸散去了光輝。

真元真人點點頭“懂觸類旁通，這算及格吧。唯我之道，拋棄短處，發揮自身長處。可此道弊端甚大，可惜可惜......”

真元真人還沒說完，雲霧就已經散去。

“揚長避短，雖可短時間內讓自身變得更強，可不利於長遠發展。唯我，並非我之道。”

“師兄之道，乃鎮壓，此為霸道。鎮壓萬物，強而剛！”

雲霧再次出現了新的畫面，五行輪結合成了一個緊密的石盤，石盤緩緩轉動，每轉一圈，石盤就變得沉重一分，底下的重力就愈發的可怕，彷彿能夠聽到底下被鎮壓的人在這一圈圈的轉動下痛苦的尖叫着。

“齊天之道，霸道，鎮壓萬物，鎮壓眾生。如果能遵從此道倒是大有作為，不過也只是在模仿，要媲美齊天？呵，絕無可能！”

方常在感受着石盤所傳來的可怕威能，只要按照這想法組合，那五行輪的威力必然非同小可。況且這是現成的道，是大師兄已經驗證過的，必定可行的道。

但......不是他的。

“搞什麼！！居然散去了！！難道他還想超越齊天不成！！悟道果讓他撿到現成的強大符寶了他還想怎樣！！”

真元真人為了這悟道果可是大出血了一番，連自己都沒捨得享用。這可惡的小子，要是浪費了悟道果的話，他非得一頓挫骨揚灰不可！！

很快雲霧繼續翻動，這次凝成了一個牢籠，五行化為了五根柱子，緊緊的鎖住了內里的一切事物。

“這......牢籠，意指掌控，這已經不是模仿任何人了，這難道就是他自己的道？掌控，掌控可比鎮壓難多了，鎮壓以武即可，但掌控就不只是簡簡單單的武，還需要智，需要梟雄的野心，這小子的心志居然如此之高......”

“掌控，成為王，建立新的制度，新的秩序，讓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內。這樣就能塑造一個自己想要的世界，善惡由自己來定，那樣是不是就能組建一個只有好人存在的理想世界了呢？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不公。”

方常在感覺這應該是自己的道，自己本來的道......為什麼要說本來呢？遵從至少不會錯，掌控，掌控一切。

對啊，如果自己的道真的是什麼掌控的話，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彆扭的感覺，自己怎麼會有想要遵從的感覺。或許這是失憶之前的自己的道，那個被稱為王的他，那個擁有着遠大志向的他。

只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掌控一切......眾生之王......

這種感覺真好啊，皇袍加身，權勢滔天，不可一世。

只是位於高位，難免會高處不勝寒。

“散去吧。”

方常在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他只是一個平凡的小百姓，要他站於高位，掌控一切，抱歉，他沒那麼多閑心，真要站在那個位置上恐怕他天天都有麻煩事要管，半點不得閑。

“他到底在搞什麼！！以為道是大白菜，隨便就能撿到的嗎！！還是這等級別的道，一旦成長起來勢必龍躍九天，他還想要什麼！！瘋了是嗎！！”

真元真人雖然不認同方常在，但是看到他放棄強大的掌控之道，還是讓他心頭髮痛，要不是害怕破壞了他的感悟的話，他此時必定揪着方常在耳朵大罵一頓。五行輪強大之處就在於其涉及道的感悟，五行為基，在五行圓滿的基礎上，修真者能夠通過此平台看清自己的道，在五行上創造出屬於自己的變化。

道愈強，變化愈強。五行輪之強大就在於此，理論上只要道足夠的堅定，那衍變而成的五行輪未來甚至可以媲美重寶。

千大師對於方常在的決定也是有些許錯愕，不是錯愕在他放棄，而是錯愕在他演變出來的掌控之道。在掌控之道出現的那一刻，千大師有種久違的熟悉感，就好像脫離的東西回來了，明明是如此的陌生，可卻那般的熟悉，甚至有種天命所歸的錯覺。

明明在千大師理解中的方常在並不是這種人，他不是什麼大英雄，不是領導者，雖然他一直在扮演着這兩種角色，可他身上卻缺少了本該屬於這兩種角色的氣質，他沒有一個英雄該有的豪氣、氣魄，沒有一個領導者該有的威嚴、權威。

他是方常在，他可以是英雄，可以是領導者，但是他並不是。那是來源於他自身的淡然，他沒有追求權力的野心，沒有要救國救民的雄心壯志。他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生活在自己小圈子中的平凡人。

或許日後生活會強迫他，讓他不得不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成為一個大家都需要依仗的領袖，可現在的他並不是。

看到雲霧散去的時候，千大師笑了，也落淚了。

他看清楚了方常在的心意，那個隱藏在內心深處，不懂交際、小心翼翼的他。如此的天真，如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