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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人……”寧光又羞又氣,還沒接話,聽了個正着的沈安怡卻皺着眉出來打抱不平了,“怎麼可以這樣誣陷人家呢?這是不對的。”

“你誰啊?”跑進來的小男孩是寧宗的同學,就是今早寧宗跟褚老婆子說的“亮亮”,現任村支書的兒子,在村裡橫行霸道慣了,聞言想都沒想就口氣很沖的懟,“我就誣陷人你管的着嗎你!”

循聲一看沈安怡,也有點被她迥然農村的打扮所懾,聲音低了八個度,“寧宗憑什麼不分給我啊!我阿伯可是村支書!”

“村支書又怎麼樣?”縣城長大的沈安怡顯然缺乏對村官的敬畏,一臉的不以為然,“人家國家領導人都說要為人民服務呢,你爸爸是村支書,難道沒有教你更加要嚴於律己寬於待人?”

趙亮這年紀其實不太聽得懂她這番話的意思,但知道肯定是說自己不好。

他蠻橫慣了,就咧嘴齜牙的威脅:“你他媽再說話我就抽死你!”

還握着丁點大的拳頭揮舞了下。

“她姆嫚是趙霞阿姨。”寧光在旁看着,連忙提醒,“是你表姐……你不知道?”

趙亮聞言一愣,朝陽村最大的宗族就是趙家,趙亮跟趙霞雖然不是一支,但因為趙霞的有出息,趙亮他阿伯對這遠房堂妹也是客客氣氣、笑臉相迎的。

以前趙霞偶爾回來,趙亮沒少被父母拉跟前喊姑姑好。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父母態度的影響,趙亮在這姑姑跟前從來不敢放肆。

現在聽說沈安怡是趙霞的女兒,就有點發憷:“十四姑回來了?怎麼都沒聽說?”

趙霞照大排行是十四。

“我媽媽昨天送我回來的。”沈安怡瞥他一眼,似乎也有點驚訝這囂張的傢伙是自己表弟,“現在估計還沒起來,所以村裡人沒看到吧。”

寧光下意識的就想到苗國慶那句“嫁出去就好了”,趙霞做姑娘的時候,沒在一家人起來前把七八口人的早飯燒好、雞鴨鵝豬羊喂上,都要被姆嫚阿伯滿村罵的。

就因為嫁了個城裡人,提攜了娘家,現在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身,看沈安怡神情平靜,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

但寧光很快就無聲的嘆了口氣。

趙霞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就算現在三十多歲了,寧光這年紀的小孩子,都能感受到那種驚心動魄的艷麗。

人家就不像是鄉下人。

生來就註定要去城裡享福的。

而她呢?

普普通通的小村姑。

別說進城,上街都沒人多看一眼。

城裡人腦子進了水才會娶她。

想到這個“娶”字,寧光下意識的羞紅了臉,暗罵自己昏了頭了,還在念小學呢怎麼想到嫁人了?還好沒說出來,不然都沒法做人了。

她回過神來,發現趙亮已經不見了。

正要問沈安怡,趙亮走的時候說沒說他跟寧宗的恩怨要怎麼解決,門口人影一閃,趙亮扯着個年紀比她們大兩三歲的男孩進來:“安怡?你怎麼來這裡上學了?”

“家裡沒人照顧我,我媽不放心保姆,讓我過來寄讀段時間。”沈安怡看到他也很意外,“建國哥哥,你也在這裡念書啊?我之前聽我媽媽說,你在鎮上的小學?”

朝陽村屬於黎明鎮,鎮上的小學簡稱黎小,是整個鎮子最好的小學,小學的設施跟師資力量也不是村小能比的。

雖然除了街上的人家,村裡孩子去念黎小不太方便,但重視孩子教育的人家,想方設法也要讓孩子去黎小,畢竟起點不一樣。

趙建國是趙霞堂哥的孩子,他上小學時趙霞已經出嫁,家裡找趙霞託了人,輾轉送進了黎小。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趙建國在黎小念了不到三年就轉回來了。

對外說是做阿伯姆嫚的心疼孩子起早貪黑,覺得還是在村小念比較方便:“孩子正在長身體,黎小那麼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日頭不見了才回來,大人都熬不住,別說小孩子了……那話怎麼說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但寧光在家裡聽長輩們議論,說是因為趙建國不是讀書的料,在黎小次次倒數第一,上課還不聽,老是擾亂課堂次序,弄的其他孩子的家長聯合找了學校,把他“勸”回了村小。

怕沒面子才扯了個身體重要的幌子。

“鎮上也沒什麼好的。”這些內情趙霞也許知道,但沈安怡顯然是不知道的,現在直接問出來,趙建國就很尷尬,躊躇了會兒才有點酸溜溜的說,“我還看不上呢!”

沈安怡疑惑問:“我媽媽說黎小比村小好?”

“那你幹嘛來村小?”趙建國面子有點掛不住,頓時忘記了是來討好這表妹,看看能不能哄到點好處的意圖了,不滿的反問。

“因為外公外婆年紀大了,黎小遠,他們接送我不方便。”沈安怡沒聽出來他的怒氣,還一臉認真的解釋,“沒人接送的話我爸爸媽媽都不放心我一個人上下學,所以就在村小念了。”

還有句話她沒說:她爸爸說小學內容簡單,等她奶奶病好後回城,找個輔導老師幾個月就能補上來,所以暫時念村小也無所謂。

不過趙建國仍舊怒氣沖沖的走了。

“那什麼,表姐,我也走了啊。”喊他過來的趙亮有點迷惘的摸了摸頭,對沈安怡說,“放學後能去找你玩不?”

沈安怡想了一下,點頭:“這兩天可以,等鋼琴送來後,我估計就沒什麼空了。”

趙亮跟寧光都吃了一驚:“鋼琴!”

他們都還沒見過實際里的鋼琴。

不止他們,附近本來對沈安怡敬而遠之的人群都放下矜持湊了上來:“你有鋼琴?還會送到村裡來?那你會彈嗎?”

“真的鋼琴?電視里的那種?”

“鋼琴好玩嗎?”

“彈鋼琴是不是都要穿那種外國裙子?你有那種裙子嗎?”

“等你的鋼琴送來之後,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我還想摸一摸……能摸不?我保證摸之前好好洗手!”

一群人一擁而上,團團圍住了沈安怡,將趙亮跟寧光都擠開了。

趙亮不滿的喊了幾聲,見實在擠不進去,悻悻的走了:“這是我表姐,放學後我能去她外公家玩的,你們能嗎?哼!”

寧光拉住他:“寧宗今天買了多少東西?”

剛才光顧沉浸在被趙亮當眾要挾的難堪里了,現在反應過來,早上褚老婆子雖然給了寧宗錢,但也就一毛錢,怎麼買得了那麼多東西!

“很多啊,唐僧肉,玻璃珠,小手槍,摜炮……”趙亮本來不想理她的,但可能是想到沈安怡剛才給她說了話,猶豫了下還是說,“每個都好多,他給小勇還有健健都分了,就我沒有!”

寧光深吸口氣,正要說話,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噹噹聲,上課了。

趙亮趕緊跑出去,原本圍着沈安怡的人也都作鳥獸散。

這節課在寧光看來簡直是度日如年。

好容易熬到下課,沈安怡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廁所她都沒顧上回,急匆匆的朝外跑,要去找寧宗問個清楚!

“你今天買了很多東西?你哪裡來的錢?”村辦幼兒園跟村小就在一起,中間連圍牆都沒有,寧光跑過來的時候,正好堵住了在走廊上跟同學打鬧的寧宗,劈頭就問,“是不是偷了我屋子裡的錢?!”

話沒說完她眼淚已經掉下來了,“那是我要買手套的錢!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手上長滿了凍瘡,沒有手套根本不行!你偷走不說,還買了那麼多東西……我的手套要怎麼辦?!”

村辦幼兒園的規模本來就不大,寧光跑過來拉住寧宗,本來就引起了原本跟寧宗打鬧的同學們的注意力,她再這麼一哭一問,走廊上的人都好奇的圍了過來。

寧光這會兒傷心欲絕,也顧不上,寧宗卻被看的臉上火辣辣的,用力推搡了她一把,沒好氣的說:“你說我偷你的錢?你哪裡來的錢?誰都知道,太太牙牙姆嫚他們都不喜歡你!除了學費什麼錢都不給你的,你連作業本跟鉛筆還要撿我不要的用呢,你哪裡來的錢給我偷?”

他眼珠轉了轉,大聲說,“該不會,是你自己偷了錢,怕太太他們知道,故意栽贓我吧?你太壞了,有你這麼做姐姐的嗎?!”

寧光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差點就衝口說出錢是阿伯給的來了,索性及時忍住,哭着說:“我在家裡成天幹活,哪裡有空偷錢?!而且太太他們放錢的地方在哪裡我都不知道!”

“就是說你知道了你就會去偷?”寧宗立刻說,“哎呀你真是太不要臉了,女孩子家家的,什麼不好做做賊?”

他似乎覺得這句話很俏皮,得意的笑了起來。

趁寧光氣的全身發抖、抓不住自己的機會,猛然掙開,一溜煙的跑進了男廁所,趴着牆角做鬼臉,得意洋洋,“你有本事進來啊!”

寧光放聲大哭。

幼兒園的老師聞聲出來問了問,圍觀的都是小孩子也說不清楚,半天都沒讓老師明白髮生了什麼,老師只能泛泛的安慰幾句,送她回村小的教室。

這天寧光趴桌子上哭了一整天,根本沒管老師說了什麼。中間沈安怡似乎問了她幾句,她哭的昏昏沉沉的也沒反應過來。放學之後,才腫着眼睛,在眾人的指指點點裡木着臉離開。

回到寧家,才進門,撞見寧月娥在院子里餵雞,一聲“姆嫚”還沒喊出來,就見母親臉色一變,扔下盛雞食的笸籮,從旁邊抓了根胳膊粗細的柴火,兜頭就打過來!

邊打邊罵:“你這個賤貨還敢回來?!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居然偷錢偷到自己家裡人頭上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以後還得了?!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這短命鬼按臉盆里溺死,省的現在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