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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渾渾噩噩的站在木樓之外,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他卻渾然未聞。他的腦子裡一片漿糊,他需要冷靜,需要捋一捋思緒。這兩年,寧國公沒了,祝忠、杜仲伏誅、蘭妃和壽王倒台;寧王那邊丟了工部,司徒府被禁足,寧王被褫奪封地,寧王母子失寵;廢太子更慘,吏部尚書沈放和寧遠侯雙雙喪命,太子被貶為安王,皇后病重……這一切的一切處處都有徐雪殤的影子。不得不說她布置精妙,手段狠辣,她除去他們,最大的得利者是誰?除了,親人,誰會如此不惜一切的幫自己?捋清了所有頭緒,太子已是滿臉淚痕,“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哭的歇斯底里,內疚、自責,心痛……種種情緒,幾乎將他吞沒。

暗一從沒見過一個男子哭成這樣,鼻涕眼淚橫流,哪裡還有一點兒當朝太子的威嚴、尊貴?他本想為主子報仇的,如今卻心軟了。殺不得,揍不得,暗一鬱悶的狠狠瞪着他,對他嗤之以鼻,哭什麼哭?哭能解決問題嗎?怎麼皇室之人都一樣沒有心肝?

後到的雲離扔下馬匹,直奔太子而來。他真後悔今日去安排八珍樓不會武功的夥計們出城避禍,主子居然又受傷了!“出招吧!”他滿眼仇恨,抽出寶劍直指太子。太子哪裡還有心情跟他糾纏,眼眶紅腫的走近他,拉起雲離的劍對準自己心臟,“要殺就殺吧,她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雲離恨的牙痒痒,真想立即就剁碎了太子。“你混蛋!我家主子為你闖北魏皇陵盜解藥,為你清除宮中禍首,為你奪得太子之位,為你出動暗龍衛護你金川、南川一行安全……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嗎?”若不是怕主子傷心,他真想一劍結果了這個人。

“原來她為我做了這麼多事?”太子咬着拳頭,淚水再次決堤。“雲離公子!”徐恩看着滿臉殺氣的雲離,擔心太子真的被殺,一個不好定會弄得血流成河,立即伸手過去隔開二人。雲離一個眼刀子丟過去,徐恩有些心虛,卻仍是勸和,“雲離公子,若是你家主子知道你如此為難太子,定會傷心的!”他所言直入要害,“你……”雲離無言以對,直奔大廳去等消息,省的自己一個衝動,真的殺了太子。

蕭絕滿臉自責的杵在大廳,聽着裡面忙忙碌碌的腳步聲,還有明淵的叫罵聲:“蘭姨,干帕子……棉布……這都什麼人吶!未婚夫捅匕首,親哥哥又一劍……一群白眼狼……”他手上動作不停,清理傷口,消毒、上藥,包紮。“都是我不好!”司蘭淚眼朦朧,手中的白帕子都被血水染紅了。她蹲下身,一條一條的收拾着,端着滿是血水和帕子的盆子出了內室。

“怎麼樣了?”蕭絕一臉緊張的堵住了司蘭的去路,雲離直接就沖了進去,司蘭吸了吸鼻子,強忍淚水回答:“明淵說傷的很重,傷到了肺,若是能過了今天晚上,就沒事了!”主子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老天保佑,滿天神佛保佑!蕭絕只覺得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這可是徐梅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了,她還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出的事,關鍵是自己也有參與,若是這孩子有個萬一,他百年之後怎麼有臉去見徐梅?他悔恨、自責,這個孩子怎麼如此倔強?為何不來找他求助?還有自己,自己怎麼這麼笨?司蘭大步出了大廳,看着站在木樓外,呆若木雞的太子,她匆匆擦肩而過……

再說魯殤,他好歹包紮過後趁夜進了寧王府。同時,他也進入了雪樓探子的監視範圍,幾雙眼睛一路目送他進了寧王府的大廳。“殿下!”他躬身拱手一禮,寧王正在看書,見他來了胳膊上還包着繃帶,眉頭一緊,“這是怎麼了?”他走近一看,這繃帶上的血跡很明顯,立即警醒起來。“臣今日得到探子密報,說太子去了梅林。臣跟去看後,發現雪樓樓主也在,雙方不知道為什麼打了起來,臣自作主張……本以為可以趁機除去太子,嫁禍雪樓,卻不料自己被雪樓樓主所傷。”魯殤如實稟告,寧王聽後一陣心驚,立即問:“他們看到你了?”魯殤點頭,“雪樓樓主也沒撈到便宜,被太子一劍穿胸而過,說不定已經死了。”寧王眉頭一皺,在大廳內躊躇起來。“這麼說太子也看見你了?”魯殤一陣心虛,寧王一見這表情心中就有答案了。“屬下辦事不利!”魯殤自責不已,自己這次真的給王爺惹了大麻煩了。寧王抬手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話,一陣嘆息:“如今說這些已經晚了!”魯殤垂下頭,自責的同時也贊同寧王的分析。“傳令下去,明日攻城!”寧王知道不能給皇帝他們喘息的時間,否則,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是!”魯殤拱手一禮,大步出了寧王府大廳。

信鴿飛到徐府主院,徐雪殤不在,暗二見鴿子來了,立即取了密信,可讀密信的人不在,它們只能靜靜地躺在案几上,什麼作用也發揮不了。司徒府的人悄悄通過密道,出了皇帝的監視範圍,當夜就進了城外的軍營。

“老爺!”司徒老夫人見到多年未見的丈夫兩眼是淚。“辛苦夫人了!”司徒老將軍看到妻子白髮蒼蒼,身形瘦弱,不似從前精神,更不似從前健朗,心疼不已,將司徒老夫人緊緊的抱在懷裡。

皇帝寢宮,皇帝翹着二郎腿,半睡半醒的倚在床榻上,享受着高九的按摩。小太監突然來報:“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看着因為慌亂而摔在地上的人,皇帝猛的起身,高九嚇了一跳,立即給皇帝穿龍靴,“快點兒……”他快速的為皇帝打理妥當。皇帝大步沖向中宮,他雖然恨皇后,可畢竟夫妻多年,還是想最後看上她一眼,去送一送她的。

皇后吊著一口氣,整個人瘦的脫了形,披頭散髮、容顏憔悴地躺在寬大的鳳榻上,靜靜地等着那一刻的到來。這一生的歲月,一生的境遇,如同過電影一樣,來回的在腦海中閃現。有幼年外祖父抱着她讀書時的情景、有陪着兩個弟弟玩耍時的情景、有初遇皇帝對他一見傾心的情景、有為他雙手沾滿鮮血時的情景……如今看來,這不過是一場浮華一場夢!夢醒後,等待她的是無間地獄!

宮女們都知道皇后娘娘快要不行了,一個個的傷心地抹着眼淚。“娘娘,奴婢們為您穿衣,着裝好不好?”皇后苦笑了一下,“人死後穿衣服有什麼用?自己又看不見!”宮女們又是一陣哭泣,雖然沒用,可她們也不想自家主子這樣狼狽的死去。兩個貼身宮女,一個捧了皇后的鳳袍過來,一個捧了配飾過來。她們小心的扶起皇后,皇后不想拂了她們一片好心,配合的抬起雙臂,由着她們折騰。

皇后的鳳袍大約重十八斤,還有幾斤重的頭飾,壓的皇后一陣喘不過氣來,身子一軟,靠在正在為她整理頭飾的宮女身上。“娘娘!”宮女一陣驚呼,立即有幾個有眼色的過來幫忙,扶着她躺回到了鳳榻上。“這身鳳袍真重啊!可惜了……”皇后覺得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逝,她不但不害怕,反倒很坦然。“還是平民百姓家夫妻和睦、舉案齊眉的好!”可惜,如今後悔已經晚了。她一生的青春都浪費在了這個四四方方的囚籠里。

“娘娘,陛下很快就到了,安王也快到了!”宮女們安慰她。皇后搖頭,凄苦一笑,“本宮不是在等他們,本宮今生都不想再見他們了。”所謂的丈夫對她不過是利用,她早已經死心。至於兒子,今生她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可他帶給自己的只有失望。丈夫靠不住就算了,兒子是自己生的,居然也靠不住?她如今想的只有回家,她等的是蕭家人!對了,她早已經沒了母家!“本宮忘了,本宮被蕭家逐出族譜了……”一行清淚滑落,皇后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越來越重,嘴裡發苦,已經漸漸聞不到殿內的熏香了。

“陛下駕到!”一聲通傳聲響起。外殿的宮女們、太監們跪了一地,接着內殿的宮女們也跪了下來。“你還是來了!”皇后的聲音響起,有氣無力。皇帝走近床榻,高九搬了個凳子給他,他一撩衣擺坐了下來,“朕來送你最後一程!”說的如此冷靜、慷慨。“哈哈哈!”皇后一陣大笑,他終究是恨自己的。“陛下終於肯跟臣妾坦誠相見了,可惜臣妾的時間不多了!”皇帝心中五味雜陳,只是一陣嘆息:“不是朕無情,是你觸犯朕的底線在先!”夫妻之間的臨別贈言,冰冷的可怕,沒有絲毫的溫度。皇后的心傷的久了,反倒是沒有那麼痛了。“蕭安是一位母親,丈夫不愛自己,為兒子打算有錯嗎?”皇帝一陣沉默,他自知的確有愧皇后,“可你不該泯滅人性、濫殺無辜!朕是男人,怎麼會愛一個如此喪心病狂的女人?”皇后只覺得諷刺,她喪心病狂?她還不是被皇帝逼的!視力越來越模糊,她感覺自己下身一陣濕熱,知道大限已到,“既然來了,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吧!”皇帝看向她,“你說!”靜等她開口。皇后又是一陣嘆息,“兒女都是債呀!”皇帝瞭然,“你是讓朕善待安王嗎?”皇后點頭,“他生來愚鈍,希望你能保他性命。”這是一個母親此時唯一能為兒子做的事情了。“朕答應你!”皇帝應了下來,安王也是他的骨血,雖然他不喜歡這個生性愚鈍,只知道享樂的兒子。皇后唇角微勾,眼皮越來越沉,擺放在胸口的雙手從錦被上滑落,人很快就沒了呼吸。

“娘娘……”寢宮中一時間哭聲一片……他們既是哭皇后,也是哭自己。因為按南梁法度,他們都要為皇后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