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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南和伯府的門外,鄧健還在舉目張望。

少爺被那宦官綁走了,鄧健不敢攔,可心裡卻急得跺腳,他一向知道少爺的性子,說不考就肯定不會考的,果然,等不了多久,便看到了少爺的身影。

“少爺……少爺……”鄧健興高采烈地迎上去。

方繼藩心裡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答得好不好,這等策論題,說穿了全看對不對考官的胃口。

他見了鄧健,便又恢復了浪蕩子的模樣,吹着口哨,連腿都邁得更開了:“鬼叫什麼叫!”

鄧健忙恭順地躬身,笑嘻嘻地道:“少爺去校閱了?”

方繼藩點頭。

鄧健一呆,雖說是被綁了去的,可這不像少爺的風格啊,他倒有些緊張起來,是不是因為少爺被綁了,受了刺激,腦疾又發作了?故而憂心地道:“少爺從前不是說過乖乖去校閱的便是龜孫嗎?”

方繼藩便冷笑着道:“去是去了,不過本少爺提前交卷了。”

鄧健一愣,隨即眼中放光,他欣喜地道:“少爺就是少爺。”

雖然覺得少爺好像又做錯了什麼,不過鄧健居然心裡暖暖的,這是一種很踏實的感覺,舒服。

鄧健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隨着方繼藩進了院子,方繼藩遠遠的,竟是看到了香兒正艱難地提着一簍子衣服往天井去,便道:“小鄧鄧,這小香香不是病了嗎?”

“是啊。”

方繼藩見香兒極艱難的樣子,一瘸一拐的,不禁憐憫心發作了,快步上前道:“小香香,你這是在做什麼?”

香兒一見方繼藩,也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害羞,忙不迭的低下頭,放下衣簍子,才行禮道:“少爺,奴洗衣。”

方繼藩劍眉微皺:“病了也洗?”

香兒踟躕起來。

倒是鄧健笑呵呵地道:“少爺,是楊管事吩咐的。”

方繼藩便覺得自己牙痒痒的,這是黃世仁啊,有這樣糟踐人的嗎?別的事方繼藩可以不管,裝自己的敗家大少爺,可這等事,他就看不過。

於是厲聲道:“將楊管事喊來。”

鄧健覺得奇怪,可見少爺臉上滿帶怒氣,便不敢多問,忙去叫了楊管事。

不多時,那楊管事便頂着大肚腩小跑而來,一臉賠笑着道:“少爺有什麼吩咐?”

方繼藩定了定神,心裡已有了計較,先是指着香兒道:“香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生了病,還敢在本少爺的面前晃蕩,若是這病過給了本少爺,你必是死罪難逃!”

香兒一聽,嚇得花容失色,淚水漣漣,連忙驚恐地認錯。

楊管事以為方繼藩只是教訓香兒,便也跟着幫腔,怒氣沖沖地道:“聽見了沒有,敢礙少爺的眼睛,仔細你的皮。”接着他一臉諂媚的看着方繼藩:“少爺,您說是不是?”

方繼藩卻是收了扇子,揚手便劈了楊管事一個耳光。

啪……

一巴掌乾脆利落,尤其是打在楊管事那肥嘟嘟的臉上,餘韻猶存。

楊管事猝不及防的挨了打,頓時委屈起來,捂着腮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繼藩:“少爺,您這是……”

方繼藩咬着牙,接着自牙縫裡蹦出一句話:“記好了,在這京城裡,決不允許有比本少爺還下賤的人存在!”

楊管事就差給嚇得魂飛魄散,他哪裡想到,自己竟還搶了少爺的風頭,讓少爺記恨了,於是忙道:“不敢,不敢,少爺最下……不,少爺最了不起。”

方繼藩方才故作不屑的樣子看了香兒一眼:“你犯了這麼大的錯,還哭什麼哭?現在罰你回你住所去面壁三日,三日內不得出房門,否則本少爺便殺雞儆猴,宰了楊管事……”

楊管事:“……”

鄧健畏懼地看了楊管事一眼,接着吞吞吐吐的,老半天才擠出一個笑容:“少爺英明!”

香兒似是被嚇住了,她只當少爺討厭自己,因而對自己懲罰,便紅着眼睛,應命而去。

見那孱弱的背影去遠,方繼藩下意識地取出湘妃扇搖了搖,心裡一陣嘆息。

平時總覺得自己取代另一個人,要適應另一個人的生活節奏,很是慘不忍睹,可這時他才意識到,這個世上,有太多太多比自己更凄慘的人,從前那個敗家子,不知做過多少惡事,那麼現在,就該讓自己來還一點債了吧。

…………

紫禁城,暖閣。

此時,大明朝的皇太子朱厚照正在暖閣的外頭探頭探腦,賊兮兮的眼睛朝暖閣里瞧了一眼,暖閣里立即傳出威嚴的聲音:“進來。”

朱厚照吐了吐舌,立即擺出皇太子的儀容,跨步入閣,這一進去,便曉得自己來的不是時機,只見父皇高高坐在案首,左右則是幾個師傅跪坐左右。

這幾位師傅,都是弘治朝的名臣,以清直著稱,不過既然清直,那麼一般都不太會給朱厚照什麼好臉色看。

朱厚照剛要行禮,弘治天子擺擺手,幾日不見這個獨子,此時見了,弘治天子面露微笑,慈和地道:“皇兒,劉卿家方才還對朕提及,說你竟將《辯奸論》背熟了?”

劉卿家便是當朝內閣首輔大學士劉健,他坐在弘治天子左手的位置,是個相貌有些醜陋的老人,此刻他朝朱厚照頷首點了點頭。

劉健既是內閣首輔,同時還兼任着太子太傅,所以偶爾會去詹事府監督朱厚照的功課,近幾日,似乎皇太子頗有長進,使他老懷安慰。

朱厚照聞言,眉梢微微一挑,卻忙正色道:“兒臣慚愧。”

弘治天子笑吟吟地道:“可見用了心,便是好的。”

他說著,笑了笑:“你坐一旁,朕有事與諸卿商量着。”

朱厚照心裡叫苦,卻還是乖乖地跪坐着。

弘治天子接着道:“前幾日校閱,親軍府送來了十數篇好文章,朕這幾日,都在想着平西南之事,哎……西南之患,實是大明舊疾,這百年來,朝廷平叛了一次又一次,可年年告捷,卻又接二連三的接到叛亂的消息,煩不勝煩,諸卿都是朕的肱骨,想來,也一直頭痛不已吧。今日難得,這些子弟們參加文試,朕藉此機會出了這個策論,或許,還真有人出其不意,提出良方。”

劉健等人俱都微微一笑,不過這笑容很含蓄,更多像是迎合天子,在他們眼裡,當今陛下還算聖明,而內閣以及各部大臣也還算是賢良,尚且沒有找出治本的良策,一群毛孩子,能指望他們?

這等考試,尤其是一群勛貴子弟,他們的策論文章,怕是連尋常秀才的文章都不如,但凡只要能識文斷字,行書寫的端正,不求有什麼道理,但求行文能承上啟下,便算是優秀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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