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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朱厚照話音落下,突的外頭響了一聲雷,天竟黑了下來,烏雲翻滾,似有暴雨襲來。

方繼藩嚇得臉都白了。

卻見朱厚照依舊面不改色。

方繼藩道:“張娘娘乃殿下之母,豈可綁了。不妨如此……”

方繼藩眯着眼:“我等是光明正大,請陛下動身即可。”

朱厚照頓時怏怏不樂,覺得這樣,似乎沒有什麼趣味。

外頭已是大雨傾盆。

劉瑾卻是鬆了口氣。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着劉瑾:“孫兒,你這一路來,辛苦了。你在保定府,這保定府的新政,推行的如何?”

劉瑾想了想:“好吃的應有盡有,就說吃……”

朱厚照呵斥:“你這狗東西,就知道吃。”

劉瑾:“……”

方繼藩含笑道:“殿下,劉瑾這孫兒,你不要責怪他,他說的有道理,民以食為天,吃的東西多了,不正說明政通人和嗎?不過一說到吃,我卻是餓了,肚裡少了油水。”

…………

這暴雨如注,廷議卻才開始,外頭雨水嘩啦啦的打在落地窗上。

宦官們紛紛魚貫而入,打下了窗帘,而後,有人點起了一盞盞的宮燈。

弘治皇帝坐在御座上,不發一言。

廷議乃是劉健主持。

今日所議的,恰恰是京察之事。

吳寬將京察之事,一一奏明。

人們對於吳侍郎,卻是敬仰的,聽他說到京畿之內,通州第一,頓時……群臣嘩然,紛紛頷首稱是。

除直轄的順天府之外,京畿各府,通州之後,乃是永平府,再之後,則為天津衛,天津衛雖只是衛,卻因為港口的興建,變得越來越要緊,因而,也獨立於各府之外。

讓人覺得不盡如意的,卻是保定府,保定府竟除了大名府之外,列在了倒數第二,竟連真定府,竟都比他強上一些。

吳寬肅然的介紹道:“保定府在京察之中,查究出來的問題最為顯著,好在,知府歐陽志,兩袖清風,為官清正,堪稱稱職。可其屬官,實是良莠不齊,多為三等……”

殿中又嗡嗡起來。

都察院御史韓燕站出來,道:“既如此,理當裁撤這些庸官,免使百姓受其戕害。”

也有人激動的道:“歐陽志固是兩袖清風,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可在知府任上稱職,屬官卻多又不諧,這豈不是也是他無識人之明,無法整肅府中吏治之故?因此,這也是歐陽知府的過失,朝廷理應予以申飭,教他牢記教訓。”

“新政關係國本,今日看來,通州之新政,非保定府可比,楊一清在任上,可謂勞苦功高,懇請陛下,下旨嘉獎,以彰其功。”

見此紛鬧的局面。

劉健只是主持,倒也沒說什麼。

可百官們卻激動不已。

個個侃侃而言,熱鬧非凡。

不過於本心而言,劉健卻是鬆了口氣,楊一清,確實是爭了口氣啊。

歐陽志力主提拔賤吏為官,本就是壞了朝中的規矩,劉健對王不仕甚是欣賞,可不代表,他認同這樣做。

倘若如此,那麼……讀書人金榜題名做什麼?

弘治皇帝則一聲不吭,內心深處,卻是對歐陽志頗有失望,他本是對歐陽志更看好一些,只是……京察的奏本已上了上來,才短短一年不到,通州就已政通人和,而保定府各縣,卻在庸官的治理之下,雞飛狗跳,果然……這些人是沒有經驗的。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聖人說的話,果然沒有錯。

百官們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一番高談闊論之後,劉健方才朝弘治皇帝行了個禮:“懇請陛下裁處。”

弘治皇帝頓了頓:“下旨嘉許通州府上下吧,至於保定府……”弘治皇帝有點拿捏不定主意,他沉默了片刻:“先申飭一番,若再不糾正,所有功考三等者,俱都革退,以儆效尤。”

百官們心裡是頗失望的,他們巴不得現在就革退了才好。

可顯然,陛下還想留歐陽志一點顏面,若是直接革退,歐陽志就真成光桿司令了。

劉健道:“是。”

弘治皇帝又道:“朕已下旨,命安陸的興王來京,朕和他,乃兄弟也,許久不見,心裡甚是想念啊。朕已接了快報,其下月便至,張卿家。”

禮部尚書張升道;“臣在。”

弘治皇帝道:“卿親往郊外相迎,不可怠慢。”

“臣遵旨。”

弘治皇帝出了一口氣,心裡卻有些鬱鬱不樂。

歐陽志乃他最是倚重和看好的人,甚至……他認為,這個老實忠厚,行事幹練的青年人,在磨礪之後,可入閣輔政,可這一次,卻暴露了歐陽志的不足,過於輕信身邊的人,以至於,被一群小吏所蒙蔽,異想天開的,將他們提拔起來,只是現在看來……似乎起了反效果。

“好了,今日就議到此吧,外頭是磅礴大雨,諸卿,且先告退。”

眾臣抖擻精神,告退而出。

弘治皇帝孤零零的坐在金鑾上,取了吳寬所上的京察奏疏,此後取了硃筆,進行了硃批,而後道:“蕭敬。”

“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抄錄邸報,咸使天下人聞之。”

“奴婢遵旨。”

卻過不了多久,卻有人來稟報,說是太子和方繼藩到了。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他們竟還記得朕,朕竟以為,他們將朕忘記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入殿。

弘治皇帝故意不去看他們,低頭看着奏疏,只慢悠悠的道:“你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父皇。”朱厚照笑吟吟的道:“兒臣今日去龍泉觀算了一卦。”

弘治皇帝面帶不悅之色:“朕倒記得,李商隱曾有詩曰: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這一句,說的乃是漢文帝召見賈誼的舊事。為君和為儲君者,自得天命,何須問鬼神和前程之事?朕雖久聞,龍泉觀甚是靈驗,可它再靈驗,亦不可如此。”

朱厚照汗顏,不由偷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心裡似在說,老方……接下來怎麼說?

方繼藩卻是樂了:“陛下此言,實是教兒臣敬佩,兒臣也是這樣想的,不過這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只是那該死的龍泉觀,想要攀龍附鳳,這才再三請太子殿下去,太子殿下……只是礙於朝廷所賜之真人的面子罷了,往後,太子殿下得了教訓,定是再不敢了。至於那龍泉觀,實是該死,竟是蠱惑太子殿下,兒臣建議,誅他龍泉觀滿門,以儆效尤。”

弘治皇帝:“……”

後世有一位高士,他說的真好,即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弘治皇帝本是因此對龍泉觀心生反感,算卦算到了太子頭上,你們……想做什麼?

可聽了方繼藩懇請自己殺光龍泉觀上下,弘治皇帝突然又覺得這些龍泉觀的道人竟是挺可憐的,於是生出了惻隱之心,他擱下了硃筆,抬頭,板著臉道:“那龍泉觀,卦象是什麼?”

朱厚照才道:“是說兒臣貴不可言,將來克繼大統,自是要成千古一帝,古今帝王,都不能及……”

古今帝王及不及,方繼藩不知道。

可是方繼藩急了。

太子殿下,要點臉好嗎,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弘治皇帝啞然失笑:“你這話,真是膽大包天,龍泉觀必不敢下次箴言,十之**,又是你在胡說。你若真有這個本事,做什麼千古一帝,朕倒是放心,怕就怕你不知自省,性子魯莽,貽害了天下人。”

朱厚照睜大眼睛:“父皇這樣說,可是看不起兒臣了。父皇,兒臣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弘治皇帝冷着臉:“既不知當說不當說,那就不必說。”

方繼藩已下意識的,開始腳步挪了挪,離朱厚照遠一些。

這王八蛋,方才商量好的話,他全忘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扎心啊。

朱厚照卻是笑嘻嘻的道:“兒臣斗膽,非說不可。父皇雖還算是聖君,可兒臣一直以為,父皇為政,過於偏聽偏信了,兒臣就不同,兒臣任何事,都要眼見為實才好,如此,才不會被人所蒙蔽,兒臣聽說,現在通州和保定府的新政如火如荼,想懇請父皇,準兒臣去看看,親眼見見,咱們大明眼下最緊要的新政,到底是什麼樣子,還請父皇恩准。”

弘治皇帝皺眉,這個小子,很久沒有揍他,他已經忘了自己是朕的臣子和朕的兒子了嗎?

口氣很大,話音很刺耳。

倒像朕是糊塗蟲一般。

弘治皇帝眯着眼:“你們,是想讓朕去看看保定府和通州吧。”

朱厚照:“……”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聖明,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住陛下啊,兒臣慚愧的很,這……這……兒臣在想……”

弘治皇帝怒道:“既是想如此,為何繞這麼大的彎子,京察的事,你們也知道了?你們來此,可是對吳卿家的京察不滿,不服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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