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高級病房，老爺子屋子裡從床單被褥到生活用品，全部幡然一新，窗台上醫院提供的沙發前面，不知道從哪套弄來一張矮桌，兩邊放着小凳，上麵攤着下了一半的象棋。
曲宗超跟老爺子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
老爺子問：“會么？來一盤？”
曲宗超趕忙擺手：“不會，像這種走子的，我就會五子棋。”
老爺子樂了：“是么，其實我也不太會。”
曲宗超不信，問：“您這是謙虛？”
老爺子笑出聲：“還真不是，我年輕那會兒願意打麻將來着，後來得了肩周炎，抬胳膊時間長了，就疼的厲害，也就不打了。閑着沒事，我看別的老頭老太太都在院子里玩這個，就也跟着湊熱鬧，一點點學，這才下了幾年啊，真不是謙虛。”
曲宗超也樂了，敢情老爺子玩象棋，就是為了和其他老頭老太太打成一片，這人得寂寞成什麼樣了。
曲宗超心裡頭想着，也沒問出來，主要是怕老爺子再一時心血來潮把家裡頭的事情和他傾訴一番，有些話有些事，聽了就是責任，萬一他哪天嘴欠給人家兜出去了，不好。
曲宗超就撿着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段子，跟老爺子聊天，逗悶。
說了一會兒話，曲宗超問：“我來時揣了兩個蘋果，你吃么？”
曲宗超從口袋裡把蘋果掏出來，一個又大又青，一個又小又紅。
老爺子樂了：“吃唄。”
曲宗超隨手就把又小又紅的那個遞了過去，自己捏着剩下的擦了兩下，湊嘴邊咬了一口。
老爺子比他還不講衛生，直接張嘴去咬，嚼了兩下問：“你怎麼給我個小的啊？”
曲宗超把自己的蘋果往老爺子手邊一擺：“你那個紅啊！”
老爺子斜眼看着曲宗超，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從渾濁的眼睛裡綻放出來，沉和的，帶着一絲欣賞凝掛在眼角。
七扯八拽的話題聊得差不多了，曲宗超眼光一掃老爺子，一側嘴角揚起，露出一個痞壞的笑，他嘴裡嘟囔着：“煙癮犯了，老爺子，我在你這屋裡抽一根，沒人管吧？”
老爺子一愣：“抽唄，沒人管。”
曲宗超一邊掏煙，一邊問：“您老這陣子沒偷摸着抽啊？”
老爺子擺手：“家裡人看得太嚴了，沒給我留錢。”
曲宗超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中華，包裝若是細看顏色有些深，他用手捏着，擋住大半邊煙盒：“煙癮犯時也沒管別人要根過過癮？”
老爺子臉色一板：“我能拉下那臉？”
曲宗超捏着煙，也沒往嘴裡送，夾着在老爺子眼前面晃悠，指手畫腳的說：“不抽就對了，醫生當時就說了，你這肺再禁不起折騰了，你得保養好自己。”
老爺子眼睛不受控制隨着他指尖那根煙晃悠，嘴裡調侃一句：“好多活兩年，陪大寶？”
曲宗超就笑了。
打從住院那天起，老爺子就沒找着機會順一口煙抽，一方面是因為醫生和家人看管的嚴，另一方面也是自己這次暈厥，有些後怕了。
人越老越不怕死，那話都是放在嘴裡說出來安慰別人順道給自己做的心理暗示。
年紀越大，離死亡越近，心裡頭牽掛的人，放不下的事，越發顯得重要不舍。
老爺子看着在空中揮來晃去的手指，忍了又忍，實在挺不住了，咂了咂嘴，問：“要不，你讓我抽一口唄？就一口，我這都好幾天沒吸過了，饞的厲害。”
曲宗超一臉為難想要勸阻表情：“還是別了吧？您這現在還住院治療呢，肺能受的了么？”
老爺子佯怒：“就一口，有什麼受不了的？”
曲宗超裝模作樣想了想，把煙遞過去：“那可說好了，就一口。”
老爺子一臉狂喜表情，趕忙接過來，嫻熟的把煙塞嘴裡，砸吧一下，皺眉：“你這煙不是假的吧？味這麼淡呢？”
曲宗超實在憋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嘴角壓出細紋，透出一絲幹了壞事得逞後的狡黠笑意。
老爺子納悶的表情在觸及曲宗超那一抹壞笑時，立馬扭曲變形，哭笑不得伸手照着他腦袋拍了一巴掌：“你個臭小子，你耍我！”
曲宗超哈哈笑出聲，笑夠了，解釋：“特意去給你買的戒煙器，實在想抽，就叼一會兒，裡面的煙味都是合成的，對身體無害。”
老爺子從嘴裡把煙拿下來，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其實這煙做的挺假的，不過口感不錯，尤其叼在嘴裡時，煙嘴咬在牙齒間，和真煙沒什麼差別。
老爺子抽對方腦袋的手，往下一滑，落在肩膀上，帶着笑意的捏了兩把：“謝謝啊，這禮物，我喜歡。”
曲宗超咧嘴笑，他在病房裡陪着老爺子聊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
老爺子把他送到病房門口，曲宗超混不吝的笑，擺了擺手，扭頭奔着樓梯間過去。
劉秀娥一早接到石洋打過來的電話，還和趙大壯說：“洋洋這孩子是真有心，你說打從你生病這兩天，他見天晚上過來守夜，這要不是實在挺不住了，晚上也不能把超子叫過來。”
趙大壯也沒多想，點頭附和：“可不是么，要不我媽以前總說我是老來有福呢。”
劉秀娥樂了：“咱媽那就是老封建，這話你還能真信了？”
趙大壯說：“幹嘛不信？壞的不靈好的靈，老來有福這話多喜慶啊，再說了，我有福，你不也跟着借光么！”
劉秀娥收拾東西裝包：“嗯，我那是借你的光么？過幾年你都成老頭了，還能有什麼發展啊？就是指望也是指望我閨女，光也是借我閨女的。”
趙大壯嘿嘿笑：“沒我，能有你閨女么？這不還是借我的光么？”
劉秀娥反駁：“沒我，能生出你閨女來？你生個我看看！要不是我忍受了一天一夜的生產，你上哪借光去？”
趙大壯立馬討饒：“對，對，對，沒你這麼好的地，哪能長出我閨女這麼好的苗，是吧？”
劉秀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臭貧吧，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