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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秋湖山別院東院,燭火通明。

“老奴教子無方,經營山莊也心有餘而力不足,才惹下這樁禍事,老奴辜負家主托負,滿心羞愧,也沒有臉再留下來服侍家主跟少主人。”范錫程跪在堂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着請辭離開山莊。

韓謙站在一旁,看着父親韓道勛燭光映照下的臉陰晴不定,知道他父親韓道勛身邊沒有趁用的人手,是絕對不願意看到跟着自己多年的家兵范錫程就這麼離開的——范錫程跟其他家兵還不一樣,早年積軍功贖了身籍,還是有去留自由的,目前留在韓道勛身邊,算是門客。

“此事錯在孩兒——要不是謙兒任性,沒有跟范爺商議就開口同意佃戶進山伐獵,絕不會激起今日的事端。此事范爺沒有半點過錯,要怪就怪謙兒太任性了——只是事情已經發生,韓家倘若擅用私刑,有累父親的聲名。父親常說朝中兇險,行事需如履薄冰,不可大意妄為,范爺失子心痛,大黑失兄情切,孩兒不想事情一錯再錯,才對范爺說了一些過激的話,但孩兒心裡卻絕非那麼想的。”韓謙“啪嗒”一聲,也撲在石板地上,跪下就後悔了,這石板地堅硬無比,磕得他膝蓋生疼,心裡暗直罵娘,當下硬着頭皮,將早就想好的言辭說出來。

韓謙這麼說,不要說韓道勛了,范錫程也是一臉的錯愕,當真是心裡有萬種委屈,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訴說出口了。

他能訴說什麼?

訴說自己忠心耿耿,絕沒有篡奪田產之意?

韓謙都說了,當眾故意說那樣的話,只是不希望他們激動之餘再做錯事,他本意不是這麼想的。

訴說事情肇起,是少主韓謙私下任性胡亂許諾佃戶進山伐獵有錯?

韓謙都承認這是他的錯了。

那整件事所有的責任,不就是范武成完全沒有將少主韓謙的話放在眼裡,急於將趙氏父子趕出田莊所致嗎?

范錫程他還能再說什麼?

甚至他這時候再提辭行的話,都顯得他范錫程無視家主恩義、不知好歹了。

韓道勛也頗為詫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驢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這時候知道認錯了?

不知道韓謙怎麼就轉了性,韓道勛也是滿肚子訓斥的話憋在嗓子眼裡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作為父親,對自己兒子最惱恨的,不是不學無術,而是不知悔改。

韓謙知錯認錯,而且在事情發生後,知道彌補,沒有讓事情一錯再錯,韓道勛還能再訓斥什麼?

“瞧你惹出來的好事!你給我好好跪着反省,”

為了安慰范錫程,韓道勛還是板起臉令韓謙繼續跪在那裡,又一臉痛惜的將范錫程攙扶起來,說道,

“武成是個好孩子,人情煉達,又有幹才,我也想過要將這孩子收到膝下,發生這樣的事,我心痛不在你之下啊……”

韓謙還滿心疑惑范武成怎麼會跟姚惜水勾結起來害他,聽了這話,心想禍根或許就出在這上面。

且不管這是不是父親韓道勛收攏人心的手段,但要是范武成曾經聽過這樣的話,有自己暴病而亡之後他取而代之的妄想也是正常,也無怪平常眉宇時會有一股難抑的孤傲之氣,就算沒有被晚紅樓收買,也是死得活該。

范錫程雖然心裡苦澀無比,還有難平之氣,但家主韓道勛都將話說到這份了,他也沒有辦法再說什麼了,畢竟整件事還在武成自身。

就連他都忍氣認下少主韓謙許諾的佃戶進山之事,偏偏武成忍不住這口氣,要將趙家父子趕走,卻又麻痹大意被少年趙無忌射殺。

范錫程早年殺人如麻,雙手染滿鮮血,年紀一大,心性也是淡了,今天才叫少主韓謙這麼折騰,也沒有為養子范武成復仇的心思,想着或許武成命該如此。

“武成好歹是韓家的人,待縣衙結案後,你們就去將他的屍身領回來,在後山挑一處風水寶地安葬。”韓道勛不想再在范武成的事情上糾纏,但該有的也會表示。

“多謝家主。”范錫程說道。

“理應叫趙無忌那小兔崽子,在武成墳前守孝,也不能太便宜了這些賤民。要不然的話,這左右真就不把我韓家當一回事了!”韓謙跪在地上說道。

韓道勛原本不想多事,想着這件事後將趙老倌、趙無忌父子及家人從田莊逐出去就是,但聽兒子韓謙這麼說,問范錫程:“你要覺得可以,那就捎個信給劉遠,相信這點面子他會給我韓家……”

范錫程也不想再見到趙家父子,但話都讓少主韓謙搶先說了,他還能說“不”?

“老奴這就帶着趙闊他們,到縣裡將武成的屍身領回來了。”范錫程說道。

“去吧……”韓道勛示意范錫程他們先去辦事,他還有話跟兒子韓謙交待。

“……”

韓謙跪着膝蓋又酸又麻,肚子里直罵娘,偷瞅他父親韓道勛在燭火下濃眉緊蹙,不知道有什麼憂心之事壓在他的心頭,顯然是有些話猶豫着要不要跟他這個不肖子說。

“剛剛賜封臨江侯的三皇子年紀已經有十三歲了,不宜久居宮中,擇日就會遷到宮外居住,到時候也將挑選四名大臣之子到臨江侯府陪讀——你到時候也會到殿下身邊陪讀……”韓道勛苦嘆一口氣,坐在燭前說道。

韓謙聞聲一震,他對宮闈之事再生疏,也知道姚惜水這些人費盡心機殺他、又偽造他暴病身故的假象,極可能跟此事有關,有人不希望他到三皇子身邊陪讀?

看到他父親韓道勛愁眉苦臉的樣子,韓謙知道他父親韓道勛不希望他到三皇子身邊陪讀,是不想他惹來禍事,而晚紅樓不惜費盡心機製造他暴病而亡的假象,顯然不會是替他老韓家着想……

…………

…………

說是三皇子臨江侯擇日出宮,但此時還沒有出宮,韓謙作為皇后欽定的四名大臣之子之一,也沒有必要這時候就到臨江侯府,暫時還繼續留在山莊里修身養性。

雖說這次山莊發生這樣的事情,韓謙出乎反常的,沒有將他氣得心絞痛,但韓道勛在山莊住了三日,在范武成葬禮後返回城裡時,猶是滿心憂慮。

常說伴君如伴虎,韓道勛在朝中也有如履薄冰之感,完全不知道韓謙到三皇子臨江侯身邊陪讀,會發生怎樣的事。

然而大臣之子能在皇子身邊陪讀,是莫大的榮譽,也會有相應的封賞,自然就容不得韓道勛拒絕。

韓謙看着父親韓道勛的馬車,在兩名家兵的護送下,搖拽着拐出山道,他才與范錫程在趙闊等家兵的簇擁下,勒馬返回山莊。

韓謙可不為有機會到皇子身邊陪讀就沾沾自喜。

他就算再狂妄無知,也知道在皇子身邊陪讀,實在不是什麼好差事。

他還沒有到三皇子臨江侯身邊陪讀,幕後勢力就不惜動用姚惜水這枚棋來毒殺他、想要製造他暴病而亡的假象,這他媽能是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