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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三天時間,你就拿出二百人名單,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李沖瞥了一眼李知誥正細看的名錄,忍不住質疑的問韓謙。

秘曹左司對諸家宅院進行滲透,一是藉助貨棧,這事要與馮翊合作,二是藉助胭脂鋪子接觸諸家宅院里的女眷,這無疑也是極佳的計策,但韓謙卻不介意他們這邊派人控制最關鍵的節點,李沖禁不住懷疑韓謙是不是壓根就沒有將秘曹左司放在心裡,或許隨便唬弄一下,就想應付了事。

要不然的話,要甄選出二百名合用的探子,哪裡是三天時間內完成的事情?

“所謂謀定而後動,知止而後得——年後,我與我父親合編《用間篇註疏》,李兄真以為我父子倆這段日子就憋在家裡閉門造車,對飢民中哪些適合來充當探子的兵戶,就沒有考量嗎?”韓謙反問道。

李沖語塞,無言以對。

李沖對韓謙的感情是極其矛盾的,一方面不斷被韓謙羞辱、打壓,他再好的脾氣,也想着將眼前這狗雜碎的骨頭給拆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韓謙這狗雜碎這段時間是發揮出那麼一丁點的作用,他心裡清楚他們這邊的形勢遠談不上樂觀,又指望着韓謙還能繼續發揮更大的作用。

韓謙給李知誥的名冊,自然是簡略版,有姓名、戶籍、年齡,拿這名冊到屯營軍府,也跟能兵曹的名冊對應得上,但沒有再多的信息,李知誥、李沖他們自然是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李知誥卻要比李沖大度,也聽得出韓謙說“謀定而後動”這五字是反駁李沖的,而“知止而後得”這五字是說給他們聽的,以示他是知道分寸的,這邊對他不逼迫太緊、給以相應的好處,他也不會得寸進尺。

請春娘過去主持胭脂鋪子,參與到秘曹左司關鍵環節的籌建中去,就是韓謙表示對這邊的誠意。

李知誥慎重的將名冊收入懷中,對韓謙說道:“你那邊行事之快,我確實是相當意外啊,但心想也唯有此,才能成事,”又與姚惜水說道,“你派人去通知十三娘過來,韓謙那邊缺少人手,你這邊也不應吝嗇。”

“十三娘就在附近里,我去請她過來。”姚惜水看韓謙的眼神還是將信將疑,最終還是親自起身,到隔壁院子去將春娘喊過來。

范大黑、林海崢他們才知道名震金陵的晚紅樓里原來藏着這麼多的秘密,這段日子是被韓謙調教得很多,但多少還有些局促不安。

趙庭兒坐在韓謙身側,則好奇的打量對面的蘇紅玉。

蘇紅玉既有艷色,又擅琴畫。

趙庭兒單論五官眉眼,不比蘇紅玉稍差,甚至還要更標緻一些,但蘇紅玉那久歷風塵所養出來看似舒懶就予人有溫婉入心之感的氣質以及顧盼間眉目流轉的風情,卻是趙庭兒此時所欠缺且羨慕的。

趙無忌卻是入定老僧般似的,站在韓謙身後,表現出一種可怕的少年老成。

片晌後,姚惜水領着一名美艷絕倫的嫵媚女郎走進來,穿着一襲齊胸襦裙,露出雪也似的胸脯子肉,鼓囊囊的要撐漲出來。

聽到范大黑這沒出息的傢伙在他身後直咽唾沫,韓謙倒是明白孔周這麼一個鼎鼎有名的畏妻悍將,為什麼還要嘗試着將春娘娶回宅子里當妾了。

可惜這麼一個人物都沒有發揮在晚紅樓培養出來的所長,就直接被阻擋在孔家大宅門外了。

“十三娘見過韓大人,”該說的姚惜水應該都已經交待過來,春娘走進來,就直接盈盈拜倒在韓謙跟前,“十三娘以後便聽韓大人教誨了。”

“鳳翔大街有一家叫凝香樓的胭脂鋪子,你去盤下來,之後我這邊再將人手給你派過去。”韓謙雙手撐在膝蓋上,見春娘俯身而拜時,一雙妙不可言的眸子還望過來,真是一個懂得勾人的美艷女子,但既然李知誥將春娘調給他所用,他就無需客氣,便當李知誥、姚惜水等人在場,便直接分派事情給春娘。

姚惜水與蘇紅玉對望一眼,韓謙既然將地點也都選定了,應該確實是謀定而動了,這事倒是叫人既喜也憂。

韓謙不管姚惜水、蘇紅玉心裡在想什麼,繼續對春娘評頭論足:“我派給你的這些人手,你要盡心教導,我不便出入凝香樓,但凡有什麼事情,你皆要說給趙庭兒知曉。倘若有什麼隱瞞,延誤了事情,我照左司之法處置你,到時候虞侯這邊也不能怪我鐵面無情!”

倘若是聽韓謙的直接指揮,春娘卻是願意,她心裡也想替晚紅樓盯住韓謙,未曾想韓謙竟然要她跟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彙報,她的臉就有些掛不住。

韓謙對春娘的不滿視若不見,跟姚惜水、蘇紅玉說道:“我原以為晚紅樓的姑娘所用口脂,應該是金陵城裡數一數二的,才能叫客人絡繹不絕,但我幾次看你們臉上所抹脂色雜散無華,便想凝香樓盤下來容易,但沒有真正一等一的胭脂水粉拿出來,不能將滿城貴眷吸引上門,後續的事情也做不成。”

“呦,聽說韓大人是一等一的燒石匠,難不成這女子妝容用物,也能造得?”蘇紅玉也是頂好的脾氣,但晚紅樓所用的胭脂水粉,說起來還是溧陽侯楊恩前年到晚紅樓聽她彈琴,卻忘帶分文,最後留下一張方子以抵琴資。

蘇紅玉照楊思所給方子制胭脂,在金陵城不屬第一也得屬第二,沒想到韓謙在這事上還指手劃腳起來,她再好的脾氣,也是要反諷兩句的。

蘇紅玉就不信韓謙讀幾本古書,從古書里抄得幾張古法方子,真能比右校署材官楊恩的方子更妙。

韓謙瞥了蘇紅玉一眼,他有揣測過蘇紅玉、姚惜水等人在晚紅樓的分工,此時見一貫慵懶而坐的蘇紅玉竟然插過話來譏笑,心知晚紅樓諸多姑娘所用的胭脂或許是她所造,才這麼大反應。

這時候又想到去年八月姚惜水混入酒中、騙入他喝下去的幻毒散,是不是蘇紅玉所制?

“庭兒,你所制的胭脂,拿出來給幾位姐姐開開眼。”韓謙跟趙庭兒說道。

見韓謙做好準備來砸場子的,李知誥微微一笑,捋起袖子看韓謙身邊的婢女,能拿出什麼出色的胭脂,能將紅玉她們給鎮住。

姚惜水妙目橫掃過來,心想這廝剛才還說身邊的丫鬟不知胭脂水粉,才請春娘出來主持胭脂鋪子,沒想這會兒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改口,倒不知道他臉皮是拿什麼做的。

趙庭兒有些興奮,又有些膽怯,從懷裡取出一枚錦帕包裹住的小銅盒,待到站起來給蘇紅玉遞過來,見韓謙正襟危坐,便將胭脂盒遞到韓謙身前案上,跟案前的春娘說道:“你幫我遞給二位姐姐瞅瞅。”

春娘見趙庭兒這小蹄子竟然真就使喚她起來,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拿起頗為粗陋的銅胭脂盒,就直接打開來:“姐姐倒也想想庭兒姑娘多妙的造法,能砸蘇大家的場子。”

春娘是晚紅樓的人,韓謙是要容她放肆一些,雙手撐在膝蓋上看她打開胭脂盒。

姚惜水與韓謙同齡,未滿二十,不需要妝容,便玉色天成。

蘇紅玉自不用說,聽說金陵城一等一的胭脂便是她親手所造;而春娘年近三十,深畏年華老去,對妝容都極用心思,也自然能辨得了好差,韓謙要用她主持胭脂鋪子,當真可以說是人盡其用。

“……”春娘拿細棉團從盒裡搽下一點胭脂往手裡抹開,沉默半天才問道,“這胭脂每月能造多少盒來?”

“頂好的東西不能多造,每月出三五盒、七八盒足矣,這才能叫滿城的貴眷惦念時時派人過來張望;次一等的貨色,由晚紅樓這邊供應便可。”韓謙大言不慚的說道。

蘇紅玉已經遠遠看到春娘手心抹開的胭脂油色均勻之外透出一種自然而然的玉色,絕對是極品貨色,她親手調製,一年都要能撞出一兩盒來,也純粹靠運氣。

“怎麼可能?”蘇紅玉忍不住起來走到春娘身邊,將胭脂盒接過來,先湊到鼻端先嗅,疑惑的問道,“是同樣用紅蘭花所制,為何色澤如此均勻透亮,也沒有半點雜漿?”

韓謙只是一笑,才不會將他與趙庭兒花兩三個月時間改良後的胭脂製法說給她們聽呢,說道:“蘇大家知道合用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