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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娘與姚惜水走到凝香樓胭脂鋪子前,往外張望了兩眼,眼神也在街對面的韓謙、趙庭兒身上落了一瞬,但完全沒有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就往鋪子里走進去。

這時候又有兩名神色木拙的中年人從後面擠過來,但沒有跟着進胭脂鋪子,而是守在鋪子外。

“這是右司柴大人手下的探子?”趙庭兒疑惑的問韓謙。

韓謙點點頭,心想春十三娘跟姚惜水的動作倒不慢,昨天才說要盤下凝香樓胭脂鋪,她們今天就跑過來,但他也沒有想着要拉趙庭兒去靠近凝香樓,而是繼續蜷坐在對面的台階前,暗中觀察姚惜水她們留在外面的兩名晚紅樓刺客。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名看相先生手持一面上書“樂天知命故不憂”七字的舊幡,湊過來跟這兩人搭話。

這時候韓謙眉頭微微一蹙,心想要是有其他人存心盯着左右,能很容易就確認晚紅樓派出十多名探子,藏在人群里盯着鳳翔大街上的動靜;而這個看相先生就是這些探子的頭目,看他所持旗幡的杆子頗為壓手,或許是藏着兵刃。

高承源接替柴建出任都虞侯,在龍雀軍執掌一部勁旅,以示信昌侯府沒有將龍雀軍完全抓在手心裡的野心,而柴建將以侍衛營副指揮的名義,籌建秘曹右司。

不過,韓謙此時看晚紅樓安排在鳳翔大街上的眼線,竟然跟姚惜水身邊的人彙報工作,猜想姚惜水很可能才是秘曹右司的實際掌控人。

柴建的任務,更可能是執掌侍衛營,以防鬥爭激烈起來,三皇子楊元溥人身安全會受威脅;畢竟陳德這人不是十分的靠譜。

“少主你讓春娘主持胭脂鋪子,柴大人那邊會不會也會往裡額外的安插眼線?”趙庭兒想到一件事,問道。

“這個是他們肯定會做的,你假裝不知道便是。”韓謙說道。

他現在一窮二白,手裡的資源十分有限,就算他不用春十三娘主持胭脂鋪子,也沒有資格阻止晚紅樓往秘曹左司滲透人手;更何況秘曹左司的探子、察子,都是屯營軍府的兵戶,其家小都掌握在屯營軍府手裡,韓謙憑什麼讓他們只效忠於秘曹左司,而不被柴建、李知誥他們收買、拉攏?

好在大家前期的目標是一致的,暫時還沒有必要計究這些。

這時候內侍省所派的迎接車馬,拐入鳳翔大街,人群頓時就騷動起來,紛紛往前擁擠,想要一窺皇家娶親的風采,巡街兵馬與侯府侍衛營兩三百號人,才勉強將逶迤百餘丈的迎接隊伍保護起來,不為混亂的人群所沖亂。

韓謙與趙庭兒縮到牆腳根里,手裡的破陶碗還是被匆匆而過的行人撞落,滾到三四步遠,碎成兩瓣。

撞着韓謙的那人,扭頭看了一眼,見是兩個骯髒餿臭的乞丐,罵了一聲晦氣,便擠到前面去看熱鬧。

韓謙嘆了一口氣,宅子里要找一隻缺口沁有舊色的破陶碗不容易,他佝僂着身子,往前面擠去,想着將摔成兩瓣的破陶碗撿回來還能湊和着用。

這時候一對父女模樣的兩人,看到地上那兩瓣破陶碗,先彎身幫他撿起來。

父親是個中年文士,穿着圓領寬袖的便服,臉頰瘦長,唇上留有短髭,頗為英武俊郎;那女兒則是罕見的明艷秀美,竟然比趙庭兒、姚惜水毫不相讓,更難得是眉眼間有一種令人砰然心動的憨柔之態,叫韓謙看了也是一怔。

見中年文士氣度不凡,眼神銳利看過來,韓謙猜不到這人什麼來頭,怕被看出破綻,縮起脖子,畏懼着要往後退,似乎怕衝撞貴人,連陶碗都不敢要了。

“給你。”

少女將陶碗遞過來。

韓謙拿衣襟擦了幾下手,才顫顫巍巍的伸過來,將破陶碗接過來,接着就退回牆腳根,還努力着想嘗試將兩瓣破陶碗再拼回去。

“這女孩子好漂亮啊!”趙庭兒忍不住在韓謙身畔低語感慨道。

韓謙將趙庭兒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讓她莫要胡亂張望,這中年文士的眼神很毒,他要不想被識穿身份,這時候就不能有一絲的忪懈。

“這個給你們!”

大概是看到韓謙、趙庭兒兩人膽怯的樣子太可憐,少女從懷裡掏出一包錦帕包裹的零吃食物,俯過身子遞過來。

韓謙打量着中年文士,猶豫了一會兒,才起身從少女接過食物,只是無意義的啞叫兩聲,表示謝意,便又飛快的縮回到趙庭兒身邊,生怕食物會被其他乞丐發現搶過去。

“那錦帕我還要留着。”少女不好意思的說道。

韓謙讓趙庭兒伸手捧住一堆零嘴食物,欠着身子將綉有一朵新荷的錦帕遞給少女。

少女待要將錦帕接回來,旁邊串過來一名健婦,伸手將錦帕先搶了過去,朝少女抱怨道:“這乞兒病殃殃的,接過手不乾不淨的,小小姐瞎碰,要是染上什麼疫病就麻煩了——待奴婢將錦帕洗凈了,再還給小小姐。”

少女頗為不滿奴婢的話,但又不習慣當面駁斥別人,只能皺着秀眉看着健婦將錦帕收入懷中,見韓謙愣怔怔的看過來,還歉意的一笑。

中年文士看到前面人群太擠,牽住少女的手,說道:“我們在這裡看便好,不要再往前擠了。”

“明明可以進三皇子府邸等着新娘子過來,是爹爹一定要擠過來看熱鬧的。”少女噘着檀唇,嗔怨說道。

父女倆退到街邊的牆腳根來,即便身邊只有兩個乞丐畏畏縮縮的往旁邊挪出位置,中年文士也只是微微一笑,不願意在外面多說什麼。

隔着三四步,韓謙低下頭,將眼晴的疑惑遮掩住。

韓謙他作為三皇子的近隨,今日才得以受邀進臨江侯府赴正宴,除此之外,金陵城內的文武官員數以千計,今日真正有資格赴宴的,還真沒有多少,一時也猜不出眼前這父女倆到底是什麼身份?

很可惜今日侯府的宴客名單,在郭榮手裡,韓謙顯然沒有理由找郭榮拿宴客名單看一眼。

“王大人代表楚州送賀禮而來,不在三皇子府里享受上賓之禮,怎麼跑在大街上與這諸多賤民擠在一起?”這時候一名中年人,從擁擠的人群里擠出來,盯着這對父女說道。

中年人身量削瘦,鷹鉤鼻,眼窩子很深,加上他眼瞳凌厲的盯着中年父女,眼神顯得頗為陰鷙,彷彿一頭毒蛇盯着他人。

韓謙見這人從人群里擠出來,身後還有四名身穿便服的剽健漢子跟着過來。

這四人胸膛臂膀皆鐵鑄般鼓起,不看腰間所藏的兵刃,即便是徒手,也不是三五個壯漢能近身,再看他們身上透着淡淡的血腥殺氣,猜他們應該是從血腥殺陣中存活下來的軍伍高手。

“趙大人此時不在職方館坐鎮,卻跑到鳳翔大街,難不成今日也受邀到三皇子府上飲宴?”中年文士袖手站在街邊,面對陰鷙男人的質問卻是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