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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父親前往敘州赴任,離開金陵時才是初夏,此時再入金陵,已是深秋了。

再有三個月,便是天佑帝十四年,韓謙也深感歲月如梭,留給他的時間實在不足。要是兩年之內都看不到有什麼轉機,他或許就得考慮賴在敘州不再回金陵了。

相別四月,李知誥依舊英武逼人,唇上留有兩撇黑須,精瘦的臉龐輪廓分明,身穿便服,也是流露出鋒芒凌利的氣度,看到韓謙站在甲板上迎風而立,雖然不像馮翊、孔熙榮那般歡欣雀欣,卻也真心流露出寬慰的笑容。

此時已經是午後,船隊從水關進城要交驗、繳納過稅,手續繁複。

李知誥也不叫韓謙下來,他與馮翊、孔熙榮等人直接棄馬登船,與韓謙相會,馬匹交扈衛直接帶回城去。

在敘州發生的種種事,除了特別機密,只能口口相授之事,比如收附馮宣、高寶為己用,與潭州的私下交易不能寫入信中之外,其他的事情,只要是職方司派人再入敘州能調查到的,韓謙都是每隔半個月,會寫一封信派人送回金陵,遞交到三皇子案前,保持聯絡之餘,也通報敘州的最親進展。

韓謙將楊欽、馮宣、馮璋、高寶以及其他四姓派出的押船代表,介紹給李知誥、馮翊、孔熙榮認識,李知誥也在信里早就知道楊欽、馮璋等人的來歷、身份,皆是十分客氣的招呼。

大楚擁有好幾個丁戶逾十萬的大州,敘州作為下州,僅三縣、土客籍加起來僅一萬兩千戶,這些年全國割據、戰亂不休,馮璋、高寶等人在敘州算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但也沒有進入金陵如此繁榮的城市。

李知誥乃信昌侯長子,馮翊乃戶部侍郎馮文瀾之子,孔熙榮乃右神武軍副指揮使孔周之子,都是正而八經的權宦子弟,論及地位都要比韓謙這個下州刺史之子高;而李知誥身為龍雀軍都虞候,與下州司馬或上州的兵曹參軍或州營都尉、兵馬軍使相當。

他們登船皆無半點踞傲,這也令馮璋等人感觀大好,稍稍減去些擔心會受欺凌的戒心。

船隊有一部分貨物押運的是敘州交付戶部的貢賦,需交往戶部有司驗收,而在水關設卡征納過稅,又是鹽鐵使司衙門的事務,進城手續繁雜。

好在馮翊身為戶部侍郎馮文瀾之子,戶部諸司、鹽鐵使司衙門的中級低官吏都要給賣他一個面子,更不要韓謙他們還有李知誥陪同。

船隊過水關,沒有受到刁難,如數審驗後,照價交納過稅以及到戶部指定的貨倉卸下貢賦,差不多已經是將晚時分了,然而船隊駛入石塘河,在鐵梨巷尾的貨棧碼頭前停靠下來。

過去四個月,韓謙將范大黑、林海崢留在金陵,與春十三娘一起,負責秘曹左司的基礎建設。

鐵梨巷貨棧碼頭已經建成,范大黑照韓謙所擬定的計劃,將鐵梨巷、蘭亭巷、靠山巷六套臨石塘河的院子,加築一道厚牆都圍成一體,彷彿一座獨立的坊院,不僅作為貨棧,也是要使之成為秘曹左司在城內的核心基地使用。

目前來說,主要也是將匠坊所產的石灰、青磚等物運入城中,在這裡集散。

從敘州而來的船隊,停靠貨棧後,經貨棧能往城內分銷的物產,就要比以往豐富多了。

一部分將於金陵城售買的貨物,如藥材、茶葉、銅鐵器、甚至更珍貴的金銀器、玉石、犀角象牙等都直接卸到鐵梨巷的貨棧里,其他像糧食、臘肉、皮革、鐵料等大宗貨物,則繼續留在船上,韓謙計劃着等明日將這些送到屯營軍府去。

龍雀軍及屯營軍府,糧食、肉食都還難以自產自足,而鐵料、皮革以及制弓所用的柘木良材等等,也是屯營軍府此時所急需。

並不需要信昌侯府及晚紅樓提,韓謙心裡也很清楚,他要是不能在這方面,一定程度上減輕屯營軍府的壓力,李普他們吃飽撐着,費那麼大勁支持他父親出仕敘州,還縱容他動用秘曹左司的力量,護送父親赴任、助父親在敘州立足?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現在的問題,就是韓謙擔心信昌侯府及晚紅樓的胃口有太大。

三皇子楊元溥午後就派人在蘭亭巷等候不說,這邊剛剛卸船,又連着派出兩拔人過來催問,要韓謙帶着眾人趕往臨江侯府赴宴。

貨棧這邊有范大黑、林海崢主持,郭奴兒、林宗靖也編入船幫,他們守在烏梨巷不會出什麼問題,大批的船工水手護衛,也都由他們負責暫時安置,韓謙就陪同李知誥、馮翊、孔熙榮,帶着楊欽、趙無忌、馮宣、馮璋、高寶等人趕往臨江侯府赴宴。

要是金陵城內的局勢能一直穩定下去,韓謙並不想在敘州搞什麼大動靜,更願意用商貿之利去拉攏四姓乃至沅水上游的土籍大姓勢力,最終保持辰敘等州的穩定、促進土客兩籍民眾的融合。

在寫給三皇子楊元溥的信函之中,韓謙也一再強調這個觀念。

而就眼前的形勢,哪怕是麻痹四姓的警惕性,韓謙也計劃以上賓之禮,對待馮璋這些代表四姓押船進金陵的人物。

除了帶着馮璋等人一起到臨江侯府赴宴外,他還吩咐范大黑、林海崢好生招待馮璋他們這邊直接從靖雲寨帶出來的手下,甚至可以帶他們到物美價廉的妓寨見識見識金陵城的無邊風情。

換船乘馬,眾人在天擦黑時趕到臨江侯府。

韓謙等人未下馬,就見三皇子楊元溥就迫不及待的從大門裡邁出來,郭榮、陳德、柴建、李沖等人即便不甘願,也只能陪着楊元溥一起走出侯府大門出來迎接韓謙。

“韓謙見過殿下!”韓謙趕忙與李知誥等人,小跑到侯府大門的台階前,給三皇子楊元溥行禮。

“相別數月,我時時念叨着你,想着你去敘州荒僻,水土不服,再回來時定會削瘦很多,前些天與知誥提及這事,想着你歸來日近,還特地讓瑤娘這兩天置辦了一些進補藥物……”楊元溥走下台階,攙住韓謙的手臂,欣喜又激動的說道。

人非草木,不會無情,韓謙聽着楊元溥情真意切的話,他也是頗為激動。

看相別數月,楊元溥又長高了一截,竟然不比馮翊、郭榮等人稍矮,身子也壯實許多,皮膚黢黑,看得出他這個夏天並沒有絲毫的鬆懈,扶住他胳膊的手掌也有老繭,韓謙情不自禁的想,真要是能戮力同心,真未必沒有一絲機會啊!

韓謙也是打量了楊元溥好幾眼,才開玩笑說道:“殿下看到韓謙,在敘州養得白白胖胖,是不是失望了?”

楊元溥身居深宮,幼年可以說整日都心驚膽顫,也能感受到母妃深入骨髓的恐懼——他起初對敘州的情況不甚了了,這段時間專程聽沈漾講西南諸州的窮山惡水、剽悍民風以及近千年羈縻之政的延續,才更深刻知道進入敘州想要立足、想要有所作為,是何等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