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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韓謙頂了一句,姚惜水也沒有放心裡去,畢竟韓謙所說的信息實在是太驚人了。

而韓謙將這事說給她與李沖知道後,就直接將朱裕的畫像燒毀,似乎無意派人去知會防禦使府,這更是叫姚惜水、李沖又驚又疑,一時間搞不清韓謙的真正意圖。

韓謙隱藏如此關鍵的信息,是想尋找機會率領左司人馬先撤?

只是韓謙真是這樣的意圖,那說給他們知道做什麼?

姚惜水美眸灼灼的盯住韓謙,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大概不會純粹將我們請過來談心吧?你扣押郢州的糧船,與此事有什麼關聯?”

“梁雍王朱裕確實已進入宛城無疑,倘若我們假設此時正從方城方向,往宛城推進的三萬梁軍,實是玄甲都精銳所扮,你們說說看,梁軍會對鄧襄方向如何用兵?而倘若你們是杜崇韜,又該怎麼部署部力進行防禦?”韓謙指向大廳中間才簡勾勒出襄州山水的沙盤,請李沖、姚惜水二人過去紙上談兵。

李沖雖然還沒有直接領兵作戰的經驗,但從小耳濡目染,戰情分析、判斷,也遠非底層軍校能及。

而事實上姚惜水剛才脫口將梁軍的戰略意圖說得更徹底,顯然她也有受過這方面的培養。

雖然此時楚國在襄州附近取集的兵力,也差不多有五萬多,面對陸續進入南陽盆陽的六萬梁軍,有地形及守城之利,一般是不用擔心梁軍能突破漢水防線的,頂多分出少量兵馬,進入隨州、郢州擾襲罷了。

梁軍已然比楚軍強悍,然而六萬梁軍之中,有半數是梁軍最精銳的玄甲都,那意義就更是完全不一樣了。

梁國中央軍的編製與楚軍大同小異,分侍衛親軍與禁營軍體系,只是禁營軍最高級別為軍,八支侍衛親軍最高級別卻為“都”,但規模要比楚軍的一軍兵馬相當。

玄甲都最初在梁帝侍衛親軍八都里並不突破,人數也剛剛滿萬,天佑初年梁帝將玄甲都交給當年才剛滿二十歲的次子雍王朱裕統領出鎮洛陽,也沒有誰指望梁雍王能有多傑出的表現。

然而從天佑初年,晉帝將對梁國的戰略重心,從東線轉移到西線,屢次派重兵進攻洛陽北面的黃河沿岸州縣。

雍王朱裕不僅使洛陽州縣大治,率玄甲都與晉軍交戰,也是越打越猛,迫使晉國於西線轉攻為守、萎靡不堪,玄甲都的兵力也逐漸擴編到三萬左右。

這麼一支既非精銳騎兵,也非鐵甲步卒,而是一支馬步軍混編的精銳戰力。

這支梁軍精銳,杜崇韜率兵力僅一萬五千人的左武衛軍精銳,不敢與之野戰,即便在鄧襄地區的六萬楚軍傾巢而出,在野戰中勝玄甲都的可能性也不可能超過三成。

何況雍王朱裕當世極為罕見的用兵大家。

他出鎮洛陽,在洛陽北面率玄甲都跟晉軍精銳大大小小三十餘戰,未嘗一敗,更不要說洛陽附近一度不願歸附梁國的大小勢力,更不知道有多少折在他的手裡。

姚惜水站在沙盤前,暗感她要是雍王,便拋開重兵防守的堅城,直接從空隙穿插過去,攻下郢州城,切斷漢水通道,然後無論是從上游或者下游,都可以從容不迫的渡過漢子,進攻杜崇韜親自防守的襄州城。

到時候也將有更多的兵馬堆積到襄州城下。

要是如此,楚國將很難破解梁軍的策略,畢竟不能指望潭州兵馬會傾巢而出,那襄州城最近的援兵也只能是從金陵集結調出。

從傳訊到調集援兵西進,進抵達郢州城下,恐怕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

襄州城能守住三個月嗎?

要是襄州城失守,那梁軍在鄧襄地區的攻守之勢就徹底逆轉過來了。

姚惜水秀眉緊蹙,發現楚軍短時間內怎麼掙扎,短時間內都難以破解梁軍這次的聲東擊西秘謀,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龍雀軍果斷的放棄丹江沿線,退入襄州城,與杜崇韜守住襄州城等待金陵援軍!

“你將此事告訴我們,怕是並不願龍雀軍退入襄州城中吧?”姚惜水盯住韓謙的眼睛問道。

“聰明!”韓謙忍不住要打個響指誇讚姚惜水,說道,“姚姑娘這些天真是在用心學習啊,倒不枉我之前一片苦心啊!”

姚惜水俏面微寒,說道:“你到底什麼意圖?”

“我們退入襄州城,實際上就是將丹江水道拱手讓給梁軍,梁軍打通與關中的通道,則能在鄧襄地區獲得長期鏖戰的能力,也敢將更多的兵馬送進來,其在郢州狙擊金陵援兵的意志將會變得更加堅定。倘若蜀國最終怯梁不敢參戰,襄州城最終恐怕還是難守,”韓謙說道,“但憑藉我與李都將的聲望,在如此惡劣的局面下,卻都不足以獨守丹江……”

“你是希望我們幫你將三皇子挾持到滄浪城來?”姚惜水震驚的盯着韓謙,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不知廉恥之人。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就是眼前這人說服李知誥一起兵諫,將三皇子從他們的控制之下奪走。

李沖這時候才明白韓謙的意圖,也是震驚無比。

“你們何需要如此驚詫,又何需到‘挾持’的程度?”韓謙坐到長案後,盯着姚惜水、李沖的臉,說道,“我只不過是想你們能與我一起勸說沈漾先生而已。”

梁軍這次聲東擊西之策,真正的要害在於丹江。

梁軍不能控制丹江水道,不能經武關、丹江將關中糧食及兵馬源源不斷的運進來,他們最終能進入鄧襄地區作戰的兵馬有限,時間也難以持久。

畢竟從方城缺口過來都是陸路,側翼還要受壽州軍的威脅。

倘若三個月內梁軍攻不下襄州城,待金陵援軍進逼過來,他們就會困於糧草,而被迫退兵。

楚軍想要令梁軍的這次謀略破產,除了襄州城必須要守住外,丹江水道的得失,也同樣重要。

但是,丹江水道要怎麼守!

這是在確認梁帝次子、梁雍王朱裕秘密抵達宛城之後,最為困擾韓謙的難題。

西線的兵馬太複雜了,龍雀軍五千餘人,山寨募兵一千五百餘,襄州軍一千五百餘、郢州、黃州援軍三千餘,加起來也將近有一萬兩千人,兵力倒也勉強夠用了。

問題在於形勢沒那麼險惡時,韓謙與李知誥配合好,能控制住西線的形勢,一旦梁雍王將旗號舉起來,玄甲都在棗陽至郢州一帶殺敗逐亡、摧枯拉朽,再轉回頭攻打滄浪城、鐵鱷嶺以及淅川城時,韓謙心裡也很清楚,憑藉他與李知誥的威望,就遠遠不夠用了。

有劣跡在前的夏振不去說了,山寨僱傭軍也必然變得不可信。

山寨僱傭軍對大楚可沒有效忠的心思,眷屬也不是受控制的人質,他們此時願意參戰,是韓謙能帶給他們一些利益。

而一旦他們判斷投降梁軍將帶給他們更大的利益、不投降就有可能被殺滅之時,還能對他們有什麼指望?

三皇子倘若親臨西線,意義就完全不一樣的。

三皇子的到來,首先能給周憚等山寨首領帶來更高的利益期許,也能直接鎮住夏振、鄭暉、張保等非龍雀軍體系的將領,從而有可能將一盤散沙的西線凝聚成一股力量,堅守丹江沿線。

韓謙並不覺得說服三皇子冒險來西線有多困難,除了他與李知誥深得三皇子的信任,事實上三皇子一直渴望着能有親臨西線統兵的機會。

問題的關鍵,在於沈漾。

沈漾效忠的是大楚,並非三皇子,他得考慮三皇子一旦被俘或戰亡,對大楚及天佑帝的打擊會有多嚴重。

韓謙真要將實情相告,沈漾也不會太消極放棄丹江水道,但他更有可能會建議杜崇韜派其他足夠分量的大將到滄浪城或鐵鱷嶺主持西線戰事,絕對不會同意讓三皇子冒險。

當然,韓謙他們也沒有撤回襄州城的機會。

韓謙此時要做的事情,接三皇子到滄浪城來。

只是他現在即便是封鎖消息,也沒有能力說服沈漾同意三皇子到滄浪城來,但李沖、張平以及柴建重新跟他們站到一起,事情就兩樣了。

說實話,韓謙也沒有想到形勢會如此的突發直轉,竟然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變成今日這樣子,要不然他當初就對李沖他們稍微客氣點了。

姚惜水與李沖是面面相覷,怎麼都沒有想到韓謙會是如此平靜的跟他們說這事,這孫子就沒有一點愧疚跟難為情嗎?

“形勢照預計的形勢發展下,殿下即便留在襄州城,最終助杜崇韜堅守到梁軍撤兵的那一刻,世人也不會覺得殿下才十五歲有什麼功勞,但殿下到西線來,最終守住丹江,意義將完全不一樣,”韓謙盯住李沖、姚惜水,說道,“大雪封山,道路泥濘,梁軍三萬兵馬距離宛城還有一兩天的路程,留給我們的時間也非常的有限,姚姑娘此時可以去見柴大人、張大人,有什麼條件,我們大可以攤開來談——大家不要想着你控制我、我控制你,大家都忒累不是?”

見韓謙這副嘴臉,姚惜水心裡恨得直痒痒,但她也知道,要不要跟韓謙再次合作,決定權在柴建、在張平,不在她與李沖兩人身上。

“李知誥可知此事?”李沖對李知誥的背叛猶懷恨在心,發聲問道。

“昨日鐵鱷嶺又沒有戰事,我那麼辛苦的跑過去幹什麼?”韓謙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