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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直賢作為州衙醫官,大概是諸官吏里最不起眼的一個,官階也僅有九品,醫館有醫師、學徒二十人,新置中方縣,縣令一職通常來說,怎麼都不會輪到趙直賢的頭上。

趙直賢騎在馬背上,回想到韓道勛、韓謙父子前日找他所談的話,內心的震驚還沒有消散。

除了之前有意暴露出來的黔江客棧外,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文瑞臨幾次到黔陽城來見他,都落在韓家父子的眼裡。

而韓家父子這次也正式提出,在中方山腳下新置中方縣,由他出任縣令,但條件便是潭州解除對沅水的封鎖,恢復敘州與外界的貿易,使得糧谷等物能運入黔陽城,同時支持韓家父子在敘州打擊土籍大姓勢力。

這可以視為韓家父子在敘州的根基已經擴張到一定程度,不用擔心會徹底淪為潭州的附庸,但想要進一步打擊土籍大姓勢力,徹底穩固他父子二人在敘州的統治基礎,卻又不得不尋求潭州的支持與合作。

新置中方縣,無疑是韓家父子率先釋放出來的最大善意。

借韓道勛在敘州放開地禁、吸引流民湧入之機,潭州也陸續派出上千精銳攜了兩千多眷屬,在中方山西麓山腳下強佔了一座叫鷹魚寨的小村落立足。

目前寨子擴建得比普通城池還要堅固,也在鷹魚寨周圍囤墾上萬畝糧田,基本上能保證自給自足,也差不多將中方山西麓區域都控制住。

不過,能在鷹魚寨的基礎上,新置中方縣,對潭州的意義依舊不容小窺。

中方城目前只是控制中方山西麓山腳下、沅江東岸約十里狹長的灘地,正式設置中方縣,除了能將整個中方山中段、北段納入縣域,還能將沅江東岸塔界山十數座中小番寨,都劃入中方縣。

這樣他們不僅能沿沅水兩岸開發灘地,還能深入山嶺間開採煤鐵藥茶及木材,更能大規模招攬流民過來定居,能將土籍番民納入治下,而不是僅僅限於從潭州暗抽調過來的這三千多口人。

到時候韓家父子即便能控制敘州的大局,但潭州在敘州的存在也絕對不容忽視,這或許將是雙方進一步深入聯合的基礎吧?

這也符合潭州對韓家父子的預期。

韓家父子是有割據敘州的野心,但根基到底太薄弱了,不找潭州尋求支持,如何在敘州徹底立足?

當然,朝廷在鄂州有聚集兵力的趨勢,潭州北面承受着極大的壓力,也希望能聯合沅水、湘水上游更多的勢力一起對抗朝廷。

因此韓家父子提出新置中方縣,舉薦他即日出任中方縣令,趙直賢也沒有等在請示過潭州之後再應承此事。

趙直賢直接找到以黔江客棧東家名義潛伏敘州多年的譚育良商議過,今日便與譚育良帶着數名家人,在黔陽客棧三十數名武裝馬客的護送下,直接趕往中方寨,籌劃置縣之事。

騎馬翻過石馬坳,趙直賢、譚育良沒有直接馳馬下嶺道,而勒馬山前,眺望北面的河谷。

韓家父子應允以二百多米高、地勢險要將沅水收縮得僅有百餘丈寬的山嶺石馬坳為界,將石馬坳以北以及龍牙山東南麓寒梅嶺以南的地域劃入新置的中方縣。

從石馬坳往北是約二十里的沅水河谷,相對要開闊得多,差不多往兩邊延伸四五里才是中方山、塔界山的崇山峻岭。

這**里縱深、二十多里延長的沅水河谷,乃是新置中方縣最為精華的地域。

雖然比不得北面的大灣口,但將這一片河谷區域經營好,便能得五六萬畝糧田,目前中方城與對岸的幾座小型番寨,對這片河谷的開墾都不足三分之一。

而再將兩邊的中方山及塔界山內的坡地谷田囊括進來,新置的中方縣養活兩三萬人丁,完全沒有問題。

而在中方山的另一側,岩雞寨位於中方山東麓,位於從黔陽城東三十里外再次往北折行的沅水河畔,實際是潭州在敘州與辰州交界地帶暗中控制的另一處據點。

也有一條極為狹窄、陡險的穀道穿過中方山的峰嶺,將岩雞寨河谷到中方寨河谷連接起來,目前在這條穀道座落着兩座小型番寨,暫時不受潭州控制。

新置中方縣,推行田稅改制之後,趙直賢想着將中方山深處這兩座番寨控制在手裡,打通中方縣與岩雞寨的穀道,那潭州在敘州及辰州兩地暗中部署的力量便能打通隔閡,連接在一起。

趙直賢相信韓道勛、韓謙應該也摸透岩雞寨的虛實了吧,如此才能更顯現出他父子二人的誠意。

過了石馬坳,便有一條叫竹公溪的溪河橫在眼前。

從中方山出來的溪河,由於從出山到流入沅江,都只有短短四五里的流程,使得雨水充沛的夏秋季,渲泄而出的溪河流水顯得特別的洶湧,動不動就衝垮兩邊天然淤積形成的河堤,使周邊一片都淹沒在泛濫水澤之中。

這目前也是石馬坳北面這片河谷,尚沒有充分開發的主要原因。

趙直賢與譚育良在三十多名馬客的護送下,沿着溪岸往東走。

竹公溪出中方山的地方,河道要相對狹窄許多,僅有十數步寬,那裡建有一座竹橋可以渡竹公溪,也是從黔陽城走陸路北上的必經之路。

沿竹公溪南岸往東走五六里路,地形有些崎嶇,但騎馬也就小半個時辰的事情,建造有二十年的竹橋顯得有些破舊,但也頂住風雨,堅固的矗立在竹公溪上遊河道之上。

竹橋下方百餘米,有兩艘烏篷船橫停在溪灘上,蘆草間有不少人踐踏登岸的痕迹。

趙直賢遲疑的回頭看了譚育良一眼。

譚育良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示意身邊兩名馬客先過河去看對岸到底有什麼動靜。

過橋後到中方城,就剩下不到二十里的曲折路程,直線距離更是僅有十三四里,他們找一處高地馳馬上去,甚至都能清晰看到中方城新建的城樓。

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很快兩名馬客穿過竹橋,沿着溪灘延伸出去的足跡,乘馬往山裡搜索,兩炷香後乘馬趕回來稟告道:“看前面所留下來的足跡,應該是有十多人在這裡棄舟登岸,往山裡的龍橋寨而去……”

龍橋寨乃是竹公溪上游山谷里一座僅有百餘番民聚居的小寨。

趙直賢、譚育良這時候並沒有看到在中方城以北的江面上,正有十數艘的烏篷船,緩緩順流而下,而從中方城敘對面的龍楸河裡,也同時有二十多艘烏篷帆船緩緩駛出。

他們心想應該是龍橋寨的番民從外面返回寨子,將船停在溪灘上。

中方城的守軍,即便此時看到附近江面的烏篷帆船,以及停泊在江面上捕魚的漁舟,要比往日多出一截,卻也沒有太在意。

在他們看來,應該是韓家父子要更警惕土籍大姓是否有異動;而他們同時也更關注韓家父子在黔陽城及五柳溪的駐守兵馬的動向。

畢竟四姓大族的寨兵番勇,主要分散於郎溪、譚陽的山水之間,想要聚集或者說統一起來行動的難度極大。

趙直賢、譚育良在三十多武裝馬客的護送下,渡過竹橋,又沿着中方山東麓崎嶇的山路往北走了三四里地,在翻過一道三四十米高的山嵴時,驀然看到北面里許外的山林上空,有大片鳥雀盤旋着,久久不願落下來。

“不對!”

譚育良作為潭州兵馬在敘州的副統領,如此異象,要是還察覺不到有一群兵馬埋伏在對面的山林里,那他這些年的飯就都白吃了。

“怎麼回事?”趙直賢勒住韁繩,往譚育良身邊靠過來,問道。

“前面有伏兵。”譚育良說道。

“怎麼可能?”趙直賢震驚問道,“是四姓的人馬?”

趙直賢不以為是韓家父子的部下,畢竟韓家父子想要對他們不利,他們壓根就沒有機會走出黔陽城,但四姓大族為何要在這裡伏擊他們?

譚育良眉頭深皺,枯瘦的老臉皺得跟老樹皮似的,他與趙直賢怎麼都沒有四姓大族密謀這一刻的到來已經暗中籌措了數日,而選擇在此時伏擊他們,實是要將他們在中方城內的兵馬誘出城來。

譚育良與趙直賢沒有猜到這點,並非他們有多愚蠢。

不進行進一步的動員,四姓手裡也就掌握兩千常備寨兵,扣除掉必要的留守兵力,四姓即便配合再好,也就只能出動一千兩百兵馬。

誰會相信四姓這時候會突襲暗藏上千精銳的中方城?

即便是出城野戰,潭州調入敘州的上千兵馬,都是精銳老卒,也絕非四姓能硬啃下來!

趙直賢、譚育良怎麼都沒有想到,在多方誤導下,四姓大族誤以為潭州在中方城暗藏的精銳兵力僅有四百餘人,他們是想以趙直賢、譚育良為餌,將潭州“四百精銳”誘出中方城伏殺!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