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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一張蒼白病態的臉,這樣的臉色無意間突然露出殺氣,非常可怕。所幸的是他高高坐在龍椅上,下邊的人不敢仰視,並沒有看到。

“行款?”

朱由校的臉色眾人沒有看到,但是那冰冷的語氣,彷彿是墓地里的聲音一般,沒有一點熱度,讓崔呈秀不寒而慄。他不明白的是,這個只有十幾歲大的大孩子,每天只顧着玩樂,為什麼有時候會讓人這麼膽寒。

崔呈秀不知道說什麼好,要對蒙古示好,除了行款還有什麼法子?和親當然是不可能的,大明朝開國以來從來沒有公主、甚至打着公主旗號的女人出嫁關外。

朱由校冷冷說道:“天下稅賦,大半用于軍費。你們兵部不想辦法反擊夷寇,竟然主張行款?!我泱泱大明、尊嚴何在!威儀何在!咳咳……”

皇帝那生硬而憤怒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眾人不敢絲毫動彈,一時間殿中靜得可怕。朱由校情緒有些失控,說話聲音大了點,牽動喉嚨一癢,止不住咳嗽起來,而眾臣連勸誡皇帝保重龍體都不敢。

崔呈秀愣了片刻,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腦袋在地板上碰得“咚咚”直響:“臣有負皇上隆恩,臣罪該萬死……”

朱由校咳嗽了好一陣,閉目養神,精神恍惚彷彿天旋地轉。皇帝沒有話,崔呈秀一直在磕頭,額頭上已經鮮血長流,看得眾人目瞪口呆。今兒朱由校一發威,大夥都有些所料不及,戰戰兢兢起來……那畢竟是天子,想殺你有那個權力!

“咚咚咚……”

許久之後,朱由校才緩過氣來,他吸了一口氣,招了招魏忠賢,魏忠賢附耳過去。片刻之後,魏忠賢朗聲道:“皇上說,朝議時諸位臣工暢所欲言,朕不會因進諫而降罪大臣,崔呈秀平身吧。”

崔呈秀幾乎要哭出來,高呼謝恩,萬歲萬歲萬萬歲。今日皇權的威力一下子展現了出來。實際上,只要皇帝有脾氣,皇權不是那麼容易動搖的。

這時魏忠賢又唱道:“口諭,朕身體不適,先回乾清宮了,諸位大臣商議好了擬出摺子,呈報司禮監批覆。”

眾大臣紛紛跪倒在地,高呼萬歲恭送皇帝。

內閣輔顧秉鐮主持廷議,主要說對蒙古外交的事。這事現在商量起來倒是沒什麼分歧了,因為剛才皇上已經很明確了他的態度,而且龍顏震怒,這時候再去頂杠不是沒事找事嗎?

商量了一陣,沒過多久,顧秉鐮就宣布散廷。張問隨着人流出了皇宮,一路上,和他搭話寒暄的人明顯多了些。張問一一應酬,心裡卻還在回憶剛才文華殿皇帝怒的情景。今天的事,讓他再次相信朱由校絕不簡單,甚至有他曾祖嘉靖皇帝的心胸!試想如果朱由校真的只對木工玩樂感興趣,他會在乎什麼朝廷威儀這些嗎,還會如此情緒激動?

走出東華門,張問正要上轎,玄月便走到旁邊,低聲道:“東家,有十分重要的消息。”她一邊說一邊左右看了看,除了抬轎的轎夫,還有一些侍衛,雖然都是張問養着的人,但並不是絕對信得過的核心成員,玄月便沒有多說。

“上轎來。”張問簡單說了一句話。

轎子離開了紫禁城之後,張問才問道:“有什麼重要的消息?”

玄月將嘴靠近張問的耳邊,低聲說道:“玄衣衛抓住了一個細作,疑是建虜那邊派來的人!夫人通知屬下,讓東家儘快去堂口商議。”

張問吃了一驚,建虜的細作?他的第一個打算並不是交上去,而是想先看看是怎麼回事。玄衣衛在京師的堂口很隱秘,張問也沒有去過,便問道:“你知道堂口在哪裡嗎?”

玄月點點頭,說道:“只是東家不能這麼去。”

“我知道。”

張問便先命人扯了儀仗,然後坐轎去了一家綢緞鋪。他在綢緞鋪里叫人尋了一身便衣換上,又讓一個侍衛坐他的轎子,把轎子抬回去。張問和玄月等幾個心腹則從後門出去重新上了一輛馬車。

他一會逛酒樓、一會逛戲院,換了幾次馬車,輾轉了好幾次,這才讓玄月帶着去京師堂口。玄月帶着他進了一家名為“江南菜”的酒樓,但是玄衣衛的堂口並不在這裡,卻有一個秘道通往不遠處的一條胡同,在一家賣瓷器的商鋪後院。

那家名為江南菜的酒樓在一條大街上,處於繁華熱鬧之處,來往的人流較多,確是方便來往。而這瓷器店雖然只隔兩條胡同,周圍卻是居民的民宅,十分清靜。

幾個黑衣女子將張問帶到地下室中,只見張盈也在那裡,見到張問,便迎過來。張問左右看了看,這密室倒是不大,也不是什麼牢房,像個卧室那麼大地方,不過是石壁構成,隔音效果應該很好。一個披頭散髮不成人樣的漢子正被綁在一根柱子上,上身赤裸,傷痕纍纍,耷拉着腦袋,好像已經昏死過去。

張問指着那人說道:“就是他?建虜細作?”

張盈點點頭,一臉嚴肅道:“有幾個人是從關外進來的,行事詭異,我們一直盯着他們,昨晚找到機會設計抓了一個,一經拷問,真是建虜那邊派來的細作!”

“他們來京師做什麼?”

張盈皺眉道:“這個不知道,我覺得他是真不知道……”

張問看了一眼那人血淋淋的慘樣,就剩一口氣,估計吃了不少非人的苦頭。張問想了想便說道:“繼續拷問,得讓他說出有用的東西來。”

“他好像只是個負責安全的侍衛,並不清楚機要的事情……一番拷打之後,他知道的東西也說出來了。他承認自己是建虜那邊的人,而且說出了重要的線索:他的上峰經常和三千營的一個校尉聯絡。從這點看出,他要真是寧死不屈,就不會說出這樣重要的線索,我派出人手,跟梢了他說的那個校尉,果然發現他和幾個細作有來往!”

張盈說完,又沉聲道,“這幾個細作的行蹤,連錦衣衛都沒摸清楚。我覺得相公最好不要上報,否則會引起錦衣衛對咱們的注意。”

張問點點頭道:“盈兒說得不錯,東廠錦衣衛都沒有摸清的事兒,我要是報上去,不是證明我的眼線比錦衣衛還密?況且抓個細作能有多大的功勞,上報得不償失。這樣,你們的人繼續盯緊那個校尉,叫什麼名字,是哪一塊的人?千萬別打草驚蛇,看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這個校尉叫孫進忠,是城郊的巡哨,並沒有多重要的職權。”

進忠……私通外敵,還進忠,看來名字和人品完全是沒有關係的。張問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城郊的巡哨,能幹什麼事兒?難道只是打聽城防的消息?可他一個校尉能知道多少上邊的安排。建虜費了那麼大勁、細作冒那麼大風險和京營將官聯繫上,總不會只為了打聽點小道消息吧!我看這事還沒弄清楚。”

張盈道:“我會吩咐下去,提高盯梢的獎賞,儘快摸清線索。”

“你得小心,別把自己暴露了……這種事有風險,要不盈兒把玄衣衛交給玄月管理好了,你回家打理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