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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眉開眼笑,趁機奪了張問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碎銀子。

馮貴賊眉鼠眼沖張問一樂:“爺,那我就不打擾了?”

張問愣了愣,就看馮貴拉着老鴇着急下樓。

“可是,不對啊,公子,您見寒煙可得三十兩呢。您這兒差太多了。”

什麼?三十兩?陷在對寒煙幻想中的張問還是被這價錢嚇到了,想他這一年的俸祿的才四十五兩。

馮貴捂着老鴇的嘴,把後者拉了下去,嘴裡一直說著:“不會少你的。”連連沖張問擺手讓他別擔心。

張問就這樣滿懷心事地跨進房門。

這屋子秀雅得讓人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倩影一晃而過,消失在一面筆法細緻的山水屏風之後。心懷天涯,卻身限籠中,這莫不是最大的悲涼,這不也是他自己嗎?又想起那“三十兩”,心裡更是一沉。

“暖閣裡面,公子請進。”那個聲音從屏風後飄來。

張問心裡,腳步卻沒停下,案台、捲軸、筆墨、棋盤、古琴、茶盤,張問不覺想起了自己留在京城那凌亂的書房。案台上還留着尚未完成的畫作,墨跡未乾,看來剛才是他們在門外打擾了屋裡人的雅興。屋裡唯獨沒有床鋪,張問得視線掃過餘下的房間,然後投向站在窗邊的背影。

寒煙在窗邊捋着頭髮,若有所思,“公子,寒煙賣藝不賣身,媽媽怕是又忘了跟您說了吧。”

張問恍然大悟,心裡反倒輕鬆了。

寒煙姑娘回頭,微一頷首,張問看呆了。凝脂似雪,目盼若星,青絲如瀑,眉眼裡裝盡了江南的秀色,仿似畫中人躍然成真,着一身儒裙,上襦為交領,長袖短衣。裙子顏色淺淡,裙幅下邊有刺繡紋樣。裙幅八幅,腰間有很多細褶,輒如水紋。

寒煙抬頭,似也被張問的模樣震住了,但沒多做回應,轉而去為張問倒茶。

“公子是想品茗聽琴,還是要與小女執子對弈?”

“想看姑娘大作。”張問指指案台上的畫紙。

“公子是在調侃小女嗎?”

張問指着寒煙的畫作,“姑娘筆法嫻熟,纖細秀雅中積蘊着蓬勃之氣,以水映山,一筆倆世界。”

寒煙看着張問微微一笑,“公子若不嫌棄,可否賜教一二?”倒着茶。

張問提筆沾墨:“真怕我這一落筆,亂了意境。”

“意境只可意會,公子或許還能幫寒煙理順思緒,寒煙只依稀記得年幼時見過北方山勢豪邁,聽公子口音似是京城人士。”

“姑娘好耳力。張某人籍貫京師,不過祖上確是江南一脈。姑娘祖籍何處?”

寒煙搖了搖頭,端着茶碗走向張問,“不記得了。”

“抱歉,張問怕是不該問起。”張問從寒煙手裡接過茶碗,近在咫尺,他看進寒煙眼裡,那裡裝滿了一言難盡。

突然間,一群人踹門而入。

茶碗一震,滾燙的茶水濺濕了寒煙裙擺,張問慌忙掏出錦帕給寒煙,反覆確認對方沒有燙傷,茶碗落地。

管主薄帶來了一幫子衙役徑直闖到屏風後面,張問雖已經猜到這麼個場面,但見這麼多公差涌到青樓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管主薄穿着綠色官袍,一幫衙役也穿着公服,見着衣衫尚在的張問,愣了愣才率眾跪下道:“小的們拜見堂尊。”

張問看見所有人的的眼睛偷瞄着左右,顯然這屋子和他們想的遠不一樣。

張問看着地上的茶水:“可惜了上好的茶葉。我以為江南多文士,究竟是哪家先生教得你們如此無禮?”

寒煙靜靜擦拭着裙擺。

“都起來吧,趕緊的。”張問紅着臉道。

管主薄摸出三錠銀子,躬身送到張問面前,說道:“下官是給堂尊送銀子來的!”

張問指了指一邊,要管主簿將銀兩留在案台上。

“大人,這銀兩寒煙不能收。能得您指點畫技,是小女三生有幸。”寒煙有意把眾人的視線引向那副畫作,這女子的聰慧張問記在了心裡,但那畫此刻已經被茶水毀了,真可惜。

管主簿一行人得知這就是張問這一晚所做的,互相看看,都不敢盡信。

“真抱歉。”張問對寒煙耳語,看了看被毀的畫卷。

“謝大人把它看得精貴。”寒煙的聲音

老鴇就在此時衝上來看着,看着被踹壞的門當即想要發難,見着一群穿官服的人又當下不敢吱聲。

“也當是給你買今後幾天的耳根清凈吧。”張問在寒煙耳邊低語,“夜深了。該告辭了。”張問恭敬地對寒煙抱拳,管主簿一行人更是看呆了。

第二天,衙門裡日子依舊,所有人見着張問仍然一本正經有板有眼的干自己的事,打梆的打梆打點的打點,但張問明白這些人還在醞釀著下一次暗算,但他想起寒煙,身在胭脂巷裡卻活在俗世之外,也是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