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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位於地下室,本就陰冷,曲醫生望着殘缺不全的大體老師,以及一身專業穿戴的凌然和余媛,不由的一陣雞皮疙瘩。

他呵呵呵的笑着,聲音不由自主的顫動:“凌醫生,我知道您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真的有點嚇人啊。”

“我給你做個推拿。”凌然不是個擅長分析他人心理的人,也猜不到曲醫生說的“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他就是想摸摸正常人的骨頭,好做個比較。

推拿算是凌然能夠想到的較好的主意了。

說話間,凌然的手就摸上了曲醫生的脖子。

“你換個暖和的地方,可能會被人告哦。”曲醫生感受到凌然的手掌的熱度,稍微安心了幾秒鐘,但是,隨着凌然撥弄起他的骨頭來,曲醫生的心情還是不免起伏。

正常人站在解剖室里,心情起伏太正常了。

曲醫生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的一個人跑來報喜了。

這要是被拆成零碎了,再與大體老師混到一起了,會不會有人找到自己,還真的很難說呢。

凌然這時候鬆開手,問:“為什麼被告?”

“因為……”曲醫生本來是想說個笑話,來緩和一下氣氛的,但是,看着凌然認真詢問的表情,看着余媛不解的表情,他突然說不出話了。

這個話題真的不適宜深入啊。

凌然見曲醫生不說,也不繼續追問,就用拿法,逮着他的脖子搖晃着。

曲醫生有點痛,有點爽,又有點怕的看着前方,滿心的後悔,滿眼的失神。

“頸椎的形態應該沒問題。”凌然鬆開了曲醫生的脖子。

余媛“哦”的一聲,將大體老師的頸椎撿了出來,讓凌然再做一次比較。

凌然取了刀,再細細的剖解觀察。

他剛剛學到的“氣管切開術”,只給警犬栗子做過,為了日後使用的時候,能夠做出更準確的判斷,他是特地用大體老師學習了一番。

單純的解剖與治療是不同的。

治療是要創造儘可能小的傷口,像是氣管切開術,創口只有一個指頭的粗細,有的還能做的更小一些,但是,解剖才是減少創口的最有利的武器。

醫生如果對喉管附近的解剖結構非常熟悉的話,自然而然的就能避開一些關鍵部位,例如氣管切開時經常發生的甲狀腺的損傷,若是解剖水平足夠的話,這種失誤的發生幾率會非常之低。

可惜,大部分的醫生,都沒有仔細的,實地解剖的經驗和機會。

懂一點解剖而弄不太清楚的醫生滿街都是。

大部分的外科醫生的自負是建立於幾十次上百次乃至於幾百次的同術式的磨練上的,但要說基礎有多好,卻不見得。

尤其是解剖學這樣的知識,醫生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點,可要想弄的非常嫻熟,需要的資源就太多了。很多主治到退休都沒有獨立解剖過一具屍體。很多醫學生,讀書的時候一個班看一具屍體的解剖,畢業以後進入普通醫院切切切,按部就班的升職,也沒有解剖的機會了。

凌然當日得到的3000次的上肢解剖經驗,帶來的是質的改變,甚至可以說,全世界範圍內能有此經驗的外科醫生都不多。

但在手部解剖經驗之外,凌然的解剖經驗也是乏善可陳。

這一具大體老師,是給凌然做了一次近乎完美的授課。

凌然無比珍惜的努力着。

被釋放的曲醫生,渾身發冷的在旁看了一會,漸漸的緩過氣來,佔便宜的心思又起,左右看着,笑問:“房內怎麼就兩套裝備嗎?”

凌然警醒的看向曲醫生,手裡還拿着刀。

曲醫生訕笑兩聲,拍拍腦門:“看我這個記性,我有好事,來通知凌醫生。”

“哦?”

“祝院士回來了,還帶了跟腱斷裂的患者,就等着你做手術呢,全程錄像和示教室的那種。”曲醫生的腰板不由挺了挺。

凌然的臉上果然露出了笑容,但是一低頭,就毫不猶豫的道:“跟腱斷裂的患者能等嗎?如果能等的話,就讓他們等一下。”

“等你……解剖屍體?”

“是。”凌然回答的利落。兩台手術,哪裡像有解剖屍體來的重要。

跟腱斷裂本來就是個小病,如果不是運動員的話,普通主治就能進行治療和操作。

此時此刻,除非是幾十上百張的病床,否則,根本別想凌然走出地下室。

身在涼冰冰的解剖室里,曲醫生的腦筋轉的特別慢,好懸才醒悟過來,忙道:“那我給主任說一聲。”

他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呵呵呵的笑了兩聲,就兩秒退一步的,悄悄的走出了解剖室。

忙忙碌碌的凌然和余媛也不理他。

曲醫生等出了門,幾乎是飛奔上樓,然後找了個陽光明媚人又多的地方,深深的吸了兩口氣。

“雲醫是個出鬼的地方啊。”曲醫生回到辦公室,覺得還有點陰影沒驅散。

自從醫學院畢業以後,他還真的少有這樣的感覺。

……

凌然再出現在陽光明媚的地方的時候,骨關節與運動醫學中心已是異常的熱鬧。

來自多所大學的志願者們,站在醫院的每一個角落裡,像是關愛智障兒童似的,保護着每一位與會者。

凌然將自己洗刷的乾乾淨淨,全身換新後,也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他上一次參加類似的會議,是在雲華召開的“雲華急診國際醫學論壇”,比起祝院士承辦的“國際運動骨科學術大會”,前一個國際的含金量明顯不足。

一個很直接的範例是,當凌然出現在某位志願者面前的時候,那白白凈凈的女生,是用激動的英語問候的:“ho-are-you”

在會議期間,黃皮膚的不一定能聽得懂中文,還是用英文最保險。

凌然只是深深的看對方一眼,再問:“現在誰管事。”

“啊……您是中國人啊,太好了。”女生更加激動了,抿嘴盯着凌然的臉看了兩眼,大膽的道:“我帶您去吧。”

“不用太麻煩……”

“不麻煩,我們志願者的一項任務,就是引路呢。”她現在已經不想志願者的工作了,恨不得牽着凌然的手,轉身就跑。

凌然稍微猶豫了一下,道:“你只要告訴我祝院士或者紀天祿主任的位置就好了。”

凌然拿出手機揚了一下:“我的手機沒電了。”

“我有充電寶。”女生立即遞給他,看着凌然充上電,又道:“我帶你去吧,充電還要一會才能開機吧。”

“稍微等幾分鐘就可以了。”

“不要!”女生立即道:“那樣對手機不好,我還是帶你去吧。”

凌然也不想浪費時間,看對方堅持,就點頭允諾了。

女生整個人都高興起來,連忙帶着凌然往人少的方向走,且套話道:“您是研究中心的醫生,還是參會的嘉賓啊。”

“嘉賓。”

“哦哦,是哪個醫院呢?”

“雲醫?”

“雲醫?哪個雲?能告訴我全名嗎?”

“雲華醫院。”

“哦哦,我記住了!”女生連連點頭,再帶着繼續上樓。

走了沒幾步路,又一名志願者,看到了凌然,同時,也看到了並行的志願者女生。

前者只猶豫了兩秒鐘,就快步走了過來。

“hello……”新來的志願者女生,用英語問候了起來。

“中國人。”凌然禮貌的微笑。

“太好了,您也是中國人……對了,您是嘉賓還是本院的醫生啊……”新來的女生,無視前一位女生的白眼,面帶微笑,渾身都散發著勇敢。

“雲華醫院。”凌然微笑點頭。

“我記住了。”剛剛認識的女生渾身散發著開心。

再經過一個拐角……

“hi……”

“中國人。”

“哇,您是中國醫生啊,您是研究中心的醫生,還是嘉賓啊!”

“雲華醫院。”

凌然如是重複。

就他的人生經驗來說,重複,有時候是最輕鬆的選擇。

畢竟,每一個拐角,都是一個全新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