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湖。

王主任坐在湖邊的椅子上，手提着桿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

警衛員在旁盯着，全神貫注。

小孫女在旁給他沏茶，全套的功夫茶手藝，做的好看，沏的認真。

“主任，廉醫生過來了，還有諸城市醫院的骨科尤醫生。”秘書快步而來，小聲通報。

王主任手在嘴唇上噓了一下，眼睛盯着湖水，幾秒鐘後，右手猛的一提……空桿了。

警衛員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王主任哈哈的笑了起來：“現在的魚，都變的姦猾嘍。”

秘書輕聲道：“興許是魚都熟悉了餌料……”

他心裡想的，是回頭找擅長釣魚的，再做幾味新品種的餌料。

王主任擺擺手：“釣魚不在於上鉤不上鉤的……”

“您教育的是。”

“你一會找人去撒個網，看能不能弄條大魚上來，給媛媛做個打邊爐。”王主任接着轉頭拿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問：“媛媛，晚上吃打邊爐？”

“好。”小孫女剛剛17歲，還在比較可愛的年紀。

王主任哈哈的笑了，再問道：“小廉又來勸我做手術？”

“是，他說找了個非常好的醫生。”

“再好的醫生又怎麼樣，人的身體老化了，不是修修補補就能弄好的。”王主任輕輕搖頭。

孫女媛媛嬌聲道：“爺爺，你別這麼說。”

王主任哈哈的一笑：“說說怕什麼，說好話不會讓人長生不老，說壞話也不會讓人無疾而終……行了，讓小廉過來吧。”

秘書趕緊去通知了。

不一會兒，他的保障醫生，45歲的廉輝華就帶着年近六旬的尤豐裕，來到了柳湖邊。

“王主任。”廉輝華很熟悉的喊了一聲，問：“您身體怎麼樣？”

“還就是那樣。”王主任困難的站起身，向前挪動了兩步。

尤豐裕一眼就看了出來，膝蓋不僅腫起來了，而且比此前更加嚴重了。

“半月板損傷的保守治療，效果都不太好的。”廉輝華低聲說了一聲，道：“王主任，您上次說不要外國醫生來看病，我就一直為您物色國內的優秀醫生的人選。現在有了結果，特地向您來報告。”

“你們叫保守治療，我不叫保守治療，我覺得這是安全治療。”王主任說著，語調升高了一些，道：“我就是摔了一下子，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一個個的危言聳聽……”

危言聳聽都出來了，可見他是真的不想做手術的。

秘書用徵詢的目光看向廉輝華。

廉輝華堅定的搖頭，道：“王主任，您得為自己的身體負責，對老年人來說，摔跤可不是件小事，您的半月板損傷不算太嚴重，但是持續的磨損下去，就會越來越嚴重了。”

王主任“哼”了一聲，重新坐了回去。

廉輝華連忙拿着準備好的資料，在王主任面前展開，道：“我這次總共選了三名醫生，一名是積水潭的黃教授，他之前就幫您看過膝蓋，您記得嗎？”

“記得，說是抽積液什麼的，弄的人難受的要死，屁用沒有。”王主任說起治病，什麼好臉色都沒有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氣喝乾，好像嗓子眼都在冒火似的。

廉輝華心虛的笑兩聲，道：“黃教授也是咱們國內比較厲害的醫生了……那個，再就是二軍醫的長征醫院的邊教授，年紀比較輕，今年剛50歲，但關節鏡做的非常好，是咱們國內最早開展關節鏡治療的一批人……”

“不是說，你找了個厲害的醫生？就不要拿這麼幾個人來充數了，我不相信的。”王主任知道廉輝華在玩什麼把戲，一句話就給打斷了，目光再看向尤豐裕。

尤豐裕神情緊張，一時間沒來得及說話。

廉輝華卻是不害怕，只是笑笑，道：“我今天介紹的這位醫生，年齡比較小，我怕您不好接受，就給您做做鋪墊……”

“年齡小怕什麼，我也是15歲就參加工作了。”王主任斷然道：“你直接說就行了。”

“是，不知道您最近有沒有看體育比賽，這位醫生，就是前些天，給劉威晨做手術的醫生。”

“短跑的劉威晨？”王主任是看新聞聯播的，自然也就看到了這個名字。

廉輝華點點頭，道：“就是短跑的劉威晨，他的跟腱斷裂以後，找了許多醫院，諮詢了不少外科醫生，包括國外的着名醫生，後來找上了咱們工程院的祝同益院士。祝同益院士為他設計了一套治療方案以後，因為手術非常困難，最後找來找去，就找到了一位年輕醫生，叫凌然。”

廉輝華的故事裡面，缺失了一個重要信息，祝同益設計的治療方案雖然困難，但並不是沒人能做，而是能做的名醫不願意做。

但是，這個信息的缺失，並不妨礙故事傳遞出來的信心，就好像巴菲特的家庭背景，並不在巴菲特的傳奇故事中一樣。

王主任果然有了些許的興趣，明知故問：“劉威晨的手術成功了？”

“成功了，跟腱修補術做的非常好。”尤豐裕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回答的問題。

王主任緩緩點頭。

廉輝華趁機道：“這個凌然醫生，說起來也有些神奇的地方。”

“哦？”

“他今年剛剛23歲。還是醫院的實習醫生，照道理說，主刀都不能給他主刀的，但這個年輕人確實是有靈性，又特別努力，一天到晚的都在做手術。”廉輝華停頓了一下，再道：“他做的手術案例，我都看了看，還隨訪了他做的關節鏡手術，結果發現，他做關節鏡手術，就做一種，膝關節鏡下的半月板成形術。連半月板切除術都不做。”

王主任自從腿傷了以後，雖然堅持不做手術，但他對於半月板方面的手術，還是做了一系列的了解。

現如今，保守治療能起的作用是越來越小了，王主任的態度也略略有了些軟化，聽廉輝華這麼說，不由半開玩笑的道：“你這是要把賭注押在一個實習生手裡了？”

“我賣了自己也不敢用您押注啊。”廉輝華叫了一聲屈。

“他專做半月板的？”王主任問。

“半月板成形術。關節鏡他就做這麼一種。”廉輝華停了一下，又道：“他給劉威晨做的是跟腱修補術，另外還做斷指再植。”

王主任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廉輝華心下大定，他給王主任做醫療保健好幾年了，知道他這是有些傾向的狀態了。

廉輝華於是又道：“凌然醫生是雲華醫院的，我專門找了他做過的關節鏡的手術資料看，還去見了十幾位病人，我這麼說您可能都不信，凌醫生的關節鏡手術的成功率接近百分百，100多例手術都可以算是成功的，預後最差的兩個人，也是因為個人身體原因，炎症比較難以消除，這在關節鏡手術中，是非常高的成功率了。”

“恩……”

廉輝華再拿了資料出來，給王主任看，其中還包括了一些cT資料。王主任不會看，他就邊說明邊介紹，終於讓王主任的態度鬆動了下來。

這時候，廉輝華再把尤豐裕給推出來，讓他來講自己醫院飛刀後的患者資料。

尤豐裕同樣是準備充分，一番詳細的介紹以後，終於是讓王主任的想法有所變化。

“那行，叫人過來看看吧。”王主任終於是鬆了口，讓廉輝華的心情一下子輕快起來。

“我立刻去請凌然醫生過來。”廉輝華面帶笑容。

周圍人也都覺得心情舒暢。

他們自然都希望王主任能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的。對於王主任拒不求醫的膝蓋，不知愁掉了多少頭髮。

王主任輕點了一下頭，再端起茶杯來，卻是喊：“等等……”

一群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小湯在雲華不是？正好，咱們去雲華……”王主任看看廉輝華，道：“讓他在自己熟悉的醫院做手術，是不是把握更高一點？”

廉輝華瞬間明了，王主任這是已經做出決定了。別看王主任此前拒絕手術，一旦決定下來，卻又是雷厲風行的作風了。

廉輝華緩緩點頭：“凌然的手術，我去看了兩場，要說是挺穩當的。不過，畢竟是年輕人，您要是願意去雲醫，對他的發揮，肯定有好處。”

“那就這麼決定了，去雲醫。”王主任做出了決定。

小孫女不由道：“爺爺，你的腿都這樣了，還怎麼好坐飛機。”

“坐飛機都是小事情，不行就坐火車。”王主任擺擺手，對小孫女笑道：“你以後也要記得，要把命交給別人的時候，就不能再考慮自己的心情了，你得考慮拿着你的命的人的心情，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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