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慶應元年,北風蕭瑟。

冷宮中的枯枝爛葉都敷上了一層雪霜,前頭的金殿似乎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歡聲笑語,鞭炮聲連綿不斷,林映雪靠在殿門上,笑容慘淡。

自上次自己被人冤枉謀害皇嗣,而令她被慕容勛貶到冷宮以來,已經四個月余,冷宮圍繞着許多禁軍,無法出去。

能出冷宮的,只有貼身婢女笛兒,笛兒帶回來的,也只是些餿飯餿菜,到了冬天,連棉襖也無。

因為寒冷,林映雪手腳皆開裂,露出鮮紅血肉,而臉上也起了一層層的皮,風一吹,便刀割似的疼,但她還是日日夜夜的守在門邊,期盼慕容勛的出現。

自林映雪被貶以來,在宮裡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林映靈地位卻節節高上,而原本口口聲聲說要永世呵護自己的慕容勛卻再也沒見過自己一面。

就算自己腹中,已經有了胎兒。

長嘆一口氣,林映雪輕撫肚皮,臉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笛兒卻匆匆從外頭跑來,她衣衫破爛,面上帶着憤恨,見到林映雪,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笛兒成熟穩重,很少失態,林映雪見她這樣,心裡莫名略過一絲慌亂。

笛兒死死的掐着手心,她渾身都在顫抖,見自家皇后就算淪落到如此地步,眼裡還透着溫柔,便再忍不住眼淚,跪在了林映雪跟前∶“娘娘,靈貴人她被皇上冊封為皇后,而奴婢不滿,本想找個機會去質問靈貴人,卻看見了皇上與她正呆在一起……”

林映靈當上了皇后?

林映雪聽了這話,神思恍惚,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好一會兒才晃過神:“那,那我呢?”

“靈貴人說,若是您活着,她當皇后名不正言不順。”笛兒咬牙扶起林映雪,閉了閉眼,一氣兒將話說出∶“皇上便答應了她,要將您,處死。”

笛兒將林映雪扶坐在一旁,隨後手腳麻利的收拾着冷宮裡僅有的盤纏,塞到林映雪手裡,表情堅決∶“娘娘,等會子禁軍來抓你時,我便做你的打扮,你從後門逃走,我已經同阿福打了招呼,他會將您偷偷帶走的。”

阿福是她從林家帶來的侍衛,從小便跟在身旁,忠心耿耿,林映雪眼睛轉了轉,面色灰白的動了動唇,抓緊了手中包裹。

她顯然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淪落到如此結局,半年前,自己還是寵冠後宮的皇后,可如今,卻要面臨被自己愛人殺死的慘淡局面。

十二歲那次,自己毀容,無奈只好嫁給無權無勢的五皇子慕容勛,當她知道慕容勛的野心時,下定決心扶他登上皇位,為此九死一生,也不後悔。

本以為,慕容勛是真心待自己,林映靈進宮,花言巧語將她騙過,慕容勛也借口根基不穩,而一個又一個的往宮裡選妃,到頭來,自己這個功臣,卻成了空有虛名的皇后。

想起過往十二年種種,林映雪驀地冷笑,兩行清淚也順着腮幫往下流,笛兒見她這樣,聲音哽咽的撲上前,一遍又一遍的磕頭∶“是奴婢太弱小,無法保護娘娘,望娘娘恕罪,若有來生,奴婢還願當娘娘的人。”

地上出現斑斑血跡,而林映雪也抱住了笛兒痛哭,哭罷,她下定了決心,望着笛兒:“要走一起走,你為我而死,不值得。”

主僕倆說定,便拿起包裹,從後門而出,冷宮不久便傳來繁雜的聲音,阿福正在小徑旁等待,兩人心中憤怒與悲傷交織,都沒有看見,阿福眼裡的陰冷。

阿福走在最前頭,夜色昏暗,雪地反射着冰涼的光,主僕倆對皇宮並不熟悉,可走了半柱香,熱鬧聲響卻越來越近,林映雪皺眉:“阿福,你這是帶我們去哪?”

沒有回答,阿福腳步卻越來越快,笛兒忙攔在林映雪跟前,眼神戒備的看着阿福轉過一個彎,消失在了花園內,與此同時響起的,是身後尖利女聲。

“妹妹這是要去哪,怎麼不和姐姐說一聲呢!”

林映雪渾身一震,反頭便見一大群禁軍圍了過來,將兩人包圍在內,而領頭的,正是林映靈與慕容勛。

慕容勛滿臉不耐,身着金色龍袍,林映靈一身暗紅綉牡丹長裙,頭上插着九根鳳釵,嬌嬌笑着,柔柔靠在男人身上。

“怎麼回事……”

只一瞬,林映雪便醒悟了過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兩人,聲音顫抖:“你們,你們收買了阿福!”

“咯咯。”林映靈捂着嘴,滿臉得瑟,她走近林映雪,嫌惡的抬起林映雪的頭,眼神瞟向腹部,笛兒怕她對林映雪下手,撲了上來——

有什麼液體,濺上了林映雪的臉頰,她伸手一摸,卻是腥紅的血,而笛兒在身旁軟軟倒下,她的心口,正插着一把長刀。

空氣中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林映雪愣了兩秒,悲痛欲絕的摟着笛兒,而笛兒瞪着雙眼,艱難開口,說了一句話,便頭一歪,死了。

聲音很小,但林映雪卻聽清楚了,笛兒死前,還在惦記着她∶“娘娘,好,好好活下去。”

林映雪仰天長嘯,她淚水糊了一臉,更顯醜陋。

她艱難站起,扶着肚子走到慕容勛面前,一字一句發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

“你長得這麼丑,皇上怎麼會愛你!”

林映靈輕蔑奚落到,她眼裡滿是不屑,但林映雪只定定的望着慕容勛。

許久,慕容勛才開口,話語里,滿是冰冷:“我很感激你扶我坐到如今位置,但你並不配與我並肩。”

兩人並肩而立,的確俊男靚女,站在對立面的,是一臉傷疤,醜陋至極的林映雪,看上去的確可笑。

多麼諷刺,林映雪內心一片荒涼,她撫摸着孩子,慢慢逼近了慕容勛,幾近瘋魔∶“我還懷着你的孩子,慕容勛,你怎麼能這麼薄情,怎麼能?”

可沒人再回答她了。

慕容勛抽出身旁禁軍的長刀,直接刺入了林映雪的腹中,他滿臉嫌惡,刀尖一挑:“若不是為了應付,我怎麼可能和你做那檔子事,早知道,就提前下藥了。”

腹中似乎傳出了孩子的微弱哭聲,林映雪體力盡失,撲倒在地,肚子傳來了劇烈的疼痛,她用手捂住,可無濟於事,那未成形的孩子,還是從那道父親親手贈與的巨大創口中,慢慢流失。

林映雪抬頭看着自己這個愛了十二年的男人,慢慢朝他爬了過去,張了張口想討要一個答案,但她口中只湧出了無數烏黑的血跡。

慕容勛看着她,又是冰冷一刀,正中後背心口,林映雪噗的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的盯着慕容勛的腳尖,而對方似乎極為嫌棄,抽出刀,往後退了一步,摟住身旁得意的林映靈,頭也不回的離開。

最後的記憶,便是那雙靴子,靴子踩在雪地里嘎吱作響,如同踩碎了林映雪的心。

慕容勛,林映靈,若有來生,我定讓你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