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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890年的春天。

這一年對秀水明山,文採風流的王世玉來說,當然是很值得銘記的。他剛剛在“秋闈”中高中舉人,為了準備接下來的會試,已經在京城小住了一段時間。

大清帝國江河日下,可這天子腳下,卻是望海樓明,風蕭聲動,一派迴光返照的欣欣向榮。

年輕的舉子心懷救國理想卻難免憂心忡忡,前幾日路經雁山竟然遇到山匪,還被抓進了土匪窩,還險些丟了性命。

好在他功夫了得。

救下了那位奇裝異服的格格,這格格她竟然語出驚人,說是非他不嫁。可他有心上人啦,好嘛。

美人說要以身相許,這可如何是好?

愁煞,愁煞。

那廂,朝鮮黃海道安氏家族的安元勛正跟隨朝鮮使者出使清廷,這是他第二次來到清國了,上次的時候還是和父親一同前來,拘束的很。

這次難得的好機會。

首次一人擔當起黃海道安氏家族的代言人,還不好好的耍帥扮酷,好好的遊玩下?錢呢,他就大把,最好是物色幾件珍品,帶到朝鮮,也讓他那幾個沒有見識的朋友們開開眼。

聽說,現在那到處都是宮裡面流落出來的好東西啊。

巧了吧,昨天就給他遇見兩個落魄的八旗子弟,說是手裡有皇宮裡出來的東西,可以低價賣給他。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喜滋滋的,他約他們今天在望香樓交易。

這位於東大街鬧市口的望江樓,在當時那可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去處。

門外是車水馬龍,裡面是人聲鼎沸。

二樓的雅座倒是個清靜之處,臨窗坐着一位公子,手執一把玉扇輕搖,他星目淡淡,黛眉微鎖,一副玉容泛愁,心思滿滿的樣子。

容顏華貴,衣着不俗,正是王世傑。

剛剛才費盡心思,躲開窮追不捨的格格。一個奇裝異服,拋頭露面滿大街跑的大腳女人死活要嫁他,你叫他如何頂的順?

大街上,她也敢攔着他的去路,只扯他的衣服。

“你去哪裡,我陪你去。”她說。

“在下約了朋友在天香閣喝茶聽曲,那地方不適合女人,格格還是先請回府吧。”他滿以為用個妓院的名字搪塞她,她一準氣跑了。

誰知道她竟然說:“不就是妓院嘛,我陪你去。”

一眾人都笑出聲來。

“你們笑什麼啊,”她說:“我遲早是要嫁他的,他去妓院,我當然也要跟着去,喝茶聽曲當然可以,但在那裡過夜就不許。”

這口氣,好像他們是夫妻一般。

“格格,我們家公子和你無憑無媒,你這樣說似乎不太好吧。”家僕四貴說了一聲。

“可我們在山神廟過了一夜啊,我已經是他的人啦。”她一臉嬌羞。

“原來是已有夫妻之實啊,這也難怪。”圍觀的有人私語。

他真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也難怪他坐在這望江樓愁思滿懷,就連旁邊站着的家僕四貴,也一如自家主子一般發獃。

“唉。”公子一聲輕聲嘆息。

“唉。”四貴也一聲嘆。

“你嘆個什麼氣啊。”王世傑沒有好氣的說。

“少爺你發愁,小的,我也只好跟着你發愁了啊。那位格格啊,少爺你可真實惹不起,也躲不起啊。”

“你小子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王世傑拿起扇子敲了一下四貴的頭。

“我說的也是實話嘛。”王四貴摸了摸頭說。

王世玉之所以這般苦惱,原來皆是因為那躲不過那位逼婚的格格啊。可他有了心上人了呀,碧兒還在家鄉等着他呢,他豈能中了舉人就忘恩負義啊,那豈不是成了陳世美啦?

正愁着呢,那邊不知道幾何來了三個奇怪的人,爭執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說他們奇怪是其中兩個身穿着不倫不類的旗服,另外一個卻做朝鮮人打扮。

半響,他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這個朝鮮人要買這兩位旗人的寶貝,可是銀票帶的不夠,說是要1500兩,他只有1000兩在身上,大家在那裡討價還價。

本來新進舉人王世玉也懶得理這檔子事,可左看右看,那兩個人根本不像是旗人,就算是落魄的八旗子弟也不應該是這般舉止啊。

再看那所謂的寶貝,十之八九也是贗品。

這些人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在天子腳下行騙,恐怕也是大有背景,這事情不管為妙。偏偏,這不是王世玉的性格。

他正想起身提醒那個朝鮮人,被他的僕人四貴攔住了,深知道少爺這多管閑事的脾氣,

“少爺啊,”四貴攔着少爺只搖頭說道:“你就別再多管閑事了,好嗎?上次你救那小姐,卻惹了個格格非你不嫁,今天你要幫這朝鮮人,還不定再惹個什麼人過來呢,粘着你,再來個以身相許就麻煩啦。”

這以身相許用的,王世傑茶都要噴了。

不過四貴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那也不能看着人受騙啊。

靈機一動,他高喊了一聲:“喂,那個。”

兩個假旗人,一個朝鮮人,三個詫異之下回過頭來。那兩個假扮八旗子弟那裡是詫異,分明是惡狠狠的眼神啊。王世玉假裝並不意會,淡定的放下茶杯,走了過去。

他指着那安元勛說:“你這個廝,今天終於給我再碰見你啦,前兩天賣給你個玉簪,你也說銀票不夠,拿了一箱高麗參和我換。我回到家才發現全部是次品,老天有眼,讓我在這裡碰到你,今天你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就拉你去見官。”

“這兩位大哥,也請你們也幫我做個見證。”王世玉向那兩個假扮旗人的騙子施了個禮說道。

那兩個人騙子面面相窺,互相施了個眼色,然後虛張聲勢說了句:“原來你是個騙子,早知道不和你浪費時間。”

說完就一溜煙的走開了。

安元勛那裡知道王世玉這是在救他?不明就裡的他被這個不知道哪來跳出來的程咬金氣的直跳腳。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那裡有向你買過玉簪?”

王世傑也不答話,只是笑着坐下喝茶。

店小二這才走過來說:“你個外鄉人,什麼都不懂,那兩個人根本就是騙子。我們不敢吭聲,還不是因為惡霸惹不起。多虧了這位爺仗義救了你,你還不領情。”

安元勛這才幡然醒悟。

就這樣兩個不同國度,不同背景的年輕人也算是誤打誤撞,就此結下了情誼,拉開了安王兩家的百年史話。

“噢,原來爺爺和外公是這樣認識的呀。”小敏兒的嘴巴里還含着哥哥給的糖,多甜啊,她才捨不得咬碎了咽下呢,她要一點一點的含在嘴裡化。

可自然還有哥哥不甚清楚的,那安氏家族是怎麼因為是革新派,而被統建府滅了門,外公安元勛又如何流亡到中國。這一次他可再不是什麼貴族子弟啦,不過一個國破家亡的流亡商人。

再次相遇,兩人皆唏噓不已。

王世傑已官居節度使,對於安氏家族在朝鮮的遭遇,他也略有耳聞。

同是變法派,同是深信只有變革方能救國,他對安元勛的遭遇充滿了同情。

即使明知自己也身處在變幻莫測的政治漩渦中,他還是儘力對剛剛逃亡到中國的安元勛伸已援手,甚至資助他在中國境內開展朝鮮國救亡活動。

畢竟是世商,這沒幾年,安元勛在中國的生意就做得是風生水起,暗中的救國活動也開展的如火如荼。

可王世傑卻在此刻遇到了他人生的生劫,光緒帝維新失敗被軟禁,在山東的他被慈禧急招回京,即日啟程。

聖旨到達的那天,安元勛正在府上拜訪。

王世傑不傻,他當然預感此行是九死一生。其實一天前,他已經收到了大夫人楚萼的飛鴿傳書,他本有機會逃的啊。

可他沒有。

你說他迂腐也好罷了,聖命不能違,他就是這樣想的。

大丈夫,何懼生死?他放心不下的只是還有幾個月就要臨盆的小妾,碧兒。碧兒這麼多年跟着他,沒名沒分也就罷了,如今即將生產,他......

(作者有話說:請不要催促河流,讓它按自己的速度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