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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便是那一口水塘了。

水面的睡蓮開了兩朵,引來蜻蜓駐立,其他的粉荷箭指天空。蓮葉間能見魚兒嬉戲,除了兩尾招搖的花鯉,其他都是烏不溜秋的鰱魚和草魚等常見品種,正揀着塘底的水藻和螺螄吃。

她又走入屋中看了兩眼,這是很規整的格局。進門的正房為廳,左右各一小小廂房,鋪蓋整齊。屋後則是灶廚。各處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連灶上的鍋蓋都擦得油光鋥亮。

眼前這一幕實在太祥和了,祥和得像是鄉村隨處可見的農家小院,為什麼會出現在堂堂國師的方寸瓶中?

這個小小的方寸世界光線很暗,馮妙君又看不見外邊的情況,想來是雲崕將瓶子藏起。現在急也無用,她乾脆坐進屋裡點起油燈,開始處理雙手的燙傷。

要說這屋子裡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右廂房裡的五斗櫃里收着各式藥物。事實上,這個房間里收納的物什奇多,有她認得的,也有根本辨不出用途的玩意兒,但都整整齊齊地分門別類。

這麼一緩下來,才覺十指連心,疼痛無比。

方才在緊要關頭,她果斷放開金鐘鏟伸手刨地。熔岩海之上的土地,打個蛋上去都直接化作焦碳,血肉之軀一貼上去就是十成熟。她將靈力都灌注在指尖上,運起一門稱作“點金勾”的神通,將十指變得堅逾鋼鐵。

可是鋼鐵同樣導熱啊。

所以她十指逃不過被燙得皮開肉綻的下場,最深處見了骨。

馮妙君不抱怨雙手鮮血淋漓,那種極端情況下沒被生生燙熟就說明她從前修行刻苦,神通練得很到家。

能在地火的間接燒灼下挖走小樹,對她來說是了不起的成就。

她居然還在正廳找出一壇酒,輕輕一嗅,凜冽芳香。

“好酒!”出自國師收藏,哪有低劣貨色?她讚歎一聲,先喝了兩口,才往指尖噴酒消毒。

這一下痛爽,大汗淋漓。

反正左右無人,馮妙君乾脆慘呼出聲,再狠狠加幾句國罵。

緩了好一陣子,她才擦去眼中淚花,去斗櫃中取出止血生肌防潰爛的藥物抹好,又扯了乾淨的棉紗給自己包紮。

還好指頭沒有壞死,否則就要切除了。雖說修行者生機強大,但她可沒把握自己還能像壁虎那樣斷肢重生。

唔,說到壁虎,她好似在外頭看到了不得的東西。

廂房邊上原來還建着欄舍,但現在沒有禽畜,反而用黑布掩起。馮妙君輕輕掀布走進去,才發現這裡養着各式各樣奇特的動植物,有些一看便很猙獰,有些瞧着倒有三分可愛,比如一株蘭花似的小草葉片綴着露珠,晶瑩剔透,她離得老遠就嗅到一陣甜香,於是心神一盪,頭腦微有恍惚。

她識得厲害,趕緊拿水晶罩將它罩起,這才敢盡情呼吸。馮妙君在書里見過此株,它名為“美人恩”,不是指香氣有多麼清甜可人,而是取前面“最難消受”之意。光是一縷花香就能讓其他生物神智迷亂,或昏睡或癲狂,甚至會表現出強烈的攻擊傾向。在美人恩生長的叢林里,常常有人或動物下落不明,最後只能在地上找到累累白骨。

又有一種植物長得惡形惡狀,莢子裡面的果實長得像眼球,偏偏還是直溜溜一排生長,彼此可以相互轉動,於是她剛走進來就發覺有幾十隻眼珠盯着她瞧,瞧得她雞皮痱子都要落一地了。

還有不少生物,長得就像地獄來客,哪像人間能見?

不過這裡放置最多的還是水晶蠱盆。透明質地方便主人察看裡面的蠱蟲情況,有幾盆毒蠆正在互斗,很快就能分出勝負來。

馮妙君想起雲崕在熔岩世界裡迫她吞下的物事,八成就是控制人的毒物了,不由得喉頭奇癢,幾欲作嘔。

她運氣撫平胸口悶脹,忍不住嘀咕:“養這種東西的,能是什麼好人?”

看完這裡,她才想起置在前院的那株火樹。

信步走去,才發現原本打橫躺在地上的小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自己直立起來,唯一安好的根須也扎入土中,看起來就像沙漠里乾渴好幾天的旅人終於找到水源。

從表面上看,這棵樹又是楚楚可憐的模樣,馮妙君卻記着它斷根里冒出來的血紅色黏液。客觀地說,這東西雖然詭異,但它冰寒徹骨的屬性也幫過她大忙,否則她的手早在挖土時被烘熟了。

想到這裡,她心下惴然。方才沾了滿手紅液,又見肉見血,也不知道這東西對身體有多大害處。不過她驅動靈力運行了幾個周天,來回檢查幾遍都查不出身體裡面有什麼異常,只好作罷。

也不知崖山地宮怎樣了,雲崕逃出去沒有?

她坐在樹下假寐了片刻,還不見外頭有什麼動靜,肚皮就開始咕咕直叫了。

因為隊伍趕路,上一頓飯好像是七、八個時辰前吃的了。

馮妙君在屋裡轉了幾圈,沒找着什麼可以入口的東西,只有腹飢感越來越強烈。她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是抓後山上的錦雉,還是塘里的肥魚來吃比較好呢?

以她的廚藝,好像直接火烤最簡便了。

幸好這個時候,四下里突然變亮,而後天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出來吧,安全了。”

緊接着,有一股莫可抵禦的力量將她從瓶中攝了出來。

馮妙君再睜眼,恰好望見夕陽西下,橙紅的光從林間的樹枝間隙里透進來,給冰雪世界鍍上了難得的暖色。

周圍依舊呵氣成冰,看樣子他們還未走出大雪山地界。白象山脈那般寬廣,雲崕逃出來也沒過多久,哪可能就離開它的範圍?

馮妙君一抬頭,就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山洞入口,背光的石壁上倚着一人,還未出聲就給她巨大的壓迫感。

方寸瓶就擺在他腳邊。

她不必看清對方的臉,就知道這人必是雲崕,不由得後退兩步,滿心戒備。

在熔岩火海,他們是一條線上的兩個蜢蚱,非得同進退、共生死不可;其實現在也一樣,可是雲崕並不知道啊。

外患既去,他會不會動動手指將她直接捏死?

結果這人笑了笑,聲音沙啞:“我有這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