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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臨到末了,父王心中依舊清如明鏡,知道兇手不是他派來的。

“第二,不要跟太子爭王位。”魏王捏緊他的胳膊,五指都要陷進他肉里,“他是你哥哥,儘管心胸不寬,但有韜略、有謀斷。你儘力輔佐他,大魏必定興盛,能圓我、圓我遺志!”

蕭衍一愣,低聲道:“父王!”

魏王連連搖頭:“我知道你因淑貴妃的死而怨恨他們母子、怨恨我,這些年我常懷愧疚,沒能保護好你的母親,也給不了你公道……”

蕭衍緊緊咬牙。

“可這些年我也待你不薄,任你胡鬧了許多回。”魏王盯着他道,“我不能殺王后,不能廢太子,你若在我的位子上,一定能了解!好兒子,這是為了大魏!”

蕭衍喉結動了動,依舊一聲不吭。

“答應我,答應我!”魏王迭聲催促,氣息卻越來越弱。

蕭衍將牙齒咬得嘎吱作響,卻禁不住父親的眼神,只得垂首道:“我答應您,只要太子不對我下手,我、我不會首先對他舉刀。”

“好,好。”魏王大慰,“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第三,第三……”他眼神都有些渙散了,卻強打精神,“你聽好了,雲崕……你不要對他言聽計從。”

“??”對雲崕向來言聽計從的人,不是父王自己么?這是他忽然醒悟過來?

“我初遇他時只是少年,那時候他就說過,會助蕭家爭天下,但要在我奪下國君寶座之後。”魏王長長吸了口氣,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我怕我死之後,他對你也提這樣的要求。這人野心太大,斷不會只滿足於國師之位,你切記提防着他。如果實在無力控制,你就、你就……”比了個抹頸的手勢。

蕭衍低聲道:“兒子省得了。”

“我早知道這人心機不純,但他有大才、大本事,我非用他不可。”魏王咳了一聲,吐出滿口黑血,“三十三年前我去尋神算高人曹卜道,想尋個方向。曹卜道已死,卻留下卜簽指點兩條路給我,一是安安份份當我的王子,可以安享天倫至無疾而終,另一條路就是篡權奪位,可為蕭家成就不世功業,但我、但我活不到耳順之年。”

蕭衍怵然動容。

“耳順之年”就是六十歲。魏王今年五十有七,的確未至耳順之年。

聽到這裡蕭衍才明白,為何魏王近幾年寵信雲崕,迷信龍虎金丹,只因他心底還想着對抗天命、努力延壽。

可在另一方面,魏王又一意孤行要攻嶢國、要翻烏涪雪山——他是害怕自己大限將至,時間緊迫,完不成建功立業的心愿;這位天之驕子同時也深深恐懼着自己大限將至,在這種格外矛盾的心理中,他對於一切反對的聲浪都是格外暴躁!

“卜簽中還說道,如果我選擇第二條路就會擾動天機,即有魔星出世以助我。然,成也由它,敗也由它。”他厲聲道,“衍兒,你知道它是誰!”

蕭衍含淚,連連點頭。

魏王粗喘兩聲,臉色更加灰敗:“這是與虎謀皮,但我、但我不後悔。”

恰在此時,外面侍衛稟報:“國師大人到。”

雲崕來了。

魏王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揪住蕭衍的領子將他拖近,聲音壓得低而又低:“寢宮,床下左邊第一個暗格,去看!這是天機,不傳人耳。”

最後一字說完,雲崕正好掀簾走進,一同進來的還有葯公。

顯然葯公已經將實情基本告知,雲崕收起一貫的漫不經心。他俯下身,滿面肅然:“王上只管放心,我會全力輔佐新王。”這會兒再客套只是浪費時間,不若直奔主題。

魏王低聲道:“大魏今後的國運,依舊交給你。你說過,要助我蕭家爭奪天下……”

雲崕點頭:“此言不改。”

魏王嘿了一聲:“不要插手他們兄弟的事。否則、否則……”

他嘴角還掛着冷笑,目光卻凝固,這句話就沒有說完。

雲崕微微垂首,後退兩步,望向魏王的眼神複雜。這老人與他相識多年,他們之間的糾葛、協議之複雜,不足為外人道也。

當然從今往後,知道這些的也只剩下一個人了。

蕭衍卻紅了眼,撲在魏王榻前放聲痛哭!

他雖是次子,自小沒了母妃,但魏王對他的深恩厚愛也不曾減了半分。遍數六國君主,對子嗣能一碗水端得這樣平的也只有對手嶢國的國君了。

魏王戰死,這時他腦海里縈繞的全是父子親情。

雲崕走出車外,長長呼出一口氣。

殘陽如血,此時已到黃昏。他抬眼,正好望見最後一縷紅光消逝在西邊的群山之巔。

廷尉吳琛就站在車外,其他人都隔得很遠,給魏王父子留下空間。雲崕望他一眼:“兇手自爆?”

“是。”他面帶羞愧,為自己沒能留下活口,“但從他遺物里發現了跟太子的書信往來。”

雲崕眉心微動:“秘信裝在哪裡?”

“一枚精金圓筒當中,非常堅固。”

雲崕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看來,他也知道自個兒神魂爆炸的威力。”

陽光消失,黑暗已然降臨,夜色中的烏涪雪山只剩下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彷彿惡獸蹲伏於地,擇人慾噬。

這座大山,今日的確吞掉了許多人的性命,有魏、嶢兩邊的將官將領,有修行者,甚至也有國師、有君王。

是役,魏嶢兩國都損失慘重。

葯公趕來,找了一架大車替他處理傷勢。儘管雲崕在崖山受過的傷已經痊癒,葯公仍覺出不對,皺眉道:“心力更弱了,主公近來受過重傷?”

“嗯。”雲崕一直闔目養神,“崖山斗火靈,受了點傷,後以血樹花粉養之。”

“那也不成。”葯公眉頭都快打結了,“好不容易籍由鰲魚內丹恢復一點元氣,您最近再不能與人動手!”他忽然想起來,看着雲崕蒼白的臉色,“噫,您今兒還跟安汝真決鬥了!不成,後面要好生休息,最好卧床靜養!”他太了解雲崕的體質,雖然眼前人看似無所不能,但其實重疾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