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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地面晃動起來,傾角超過了四十度,像是風暴里的小船。

如果有人這時自高空俯瞰下來,必會望見穎公下城所在的整個高山平台,南部邊緣突然全線崩塌!

那可是面積足有數頃的土地!

更重要的是,這裡也是兩軍交戰的最前線,熙國抵抗敵人入侵的最前線!

而對玉還真來說,百丈外的地面就在她眼前斷裂,原本堅實的土地崩裂成數以億萬噸的石塊、泥沙,一齊墜入了下方的無底深淵。

連同原本站立於其上的掩體、武械和足足三萬多人……

天崩地裂,不過如此。

她眼前一黑,身形都晃了兩下。

附近的將士更加不堪,不是被震得站不住腳,就是被這等威勢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轟隆隆,深淵傳出雷鳴,無數粉塵從底下衝天而起,如烏龍出山。

人力弗可御,人心弗可定。

原本廝殺得熱火朝天的敵我雙方一齊呆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士兵們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這裡面多少老兵油子,征戰半生,卻何曾見過這種陣仗?

玉還真額上都是冷汗,指甲狠狠刺入掌心才勉強定住心神:“後退,全員後退二十丈!”

崖口突然斷裂,地架未穩,很可能接着發生第二次、第三次塌方。就地形而言,崩塌的山崖在陸地橋的右前側,可見燕軍的轟擊很有技巧,自己前進的道路雖然變窄,但熙軍的損失更大。

那都是熙國最後的精銳,幾萬人說沒就沒。望見這一幕的士兵,有多少人武器噹啷一聲落地,再也揀不起來。

原本大伙兒奮力抗燕,靠的就是一股血勇之氣,誰不知大勢已去?只看山崩瞬間吞掉多少同伴性命,哪個還能有鬥志?

玉還真便能感覺到,稷器當中留存不多的元力,再一次大幅度縮水。

得令之後,站在懸崖邊的熙軍快速回撤,開始重新製造掩體工事。否則山崖邊光禿禿地什麼也沒有了。

費盡心力布設的城防都掉落山下,現在的穎公下城就像被撕掉了裙子的姑娘,不知拿什麼來阻擋敵軍進攻的腳步。

玉還真的決定也是無奈之舉,崖邊依舊有斷石崩裂、滾落,不能站人。

可是這會兒有人站在穎公上城的高台上望見這一切,氣得連連跳腳。他的命令很快傳到玉還真這裡來:

“上去,都上橋口給我堵着!燕軍進來我們必死無疑!”

這貨傍晚不是才說,前線都交給她打理?這會兒又來指手劃腳。玉還真冷笑一聲,見崖邊暫時沒有新的斷裂,遂指揮軍隊繼續前進。“傳令石、齊二位將軍,讓他們帶人上去守住陸橋。”

燕軍也回過神來,這會兒士氣大振,吶喊着往前沖。

這可不叫如有神助?

他們一旦打下了橋頭,熙國就算真地玩完了。哪怕這時再來一次天崩地裂,玉還真也不能讓大軍退縮半步。

殘留下來的幾截城牆再也抵不住洪水一般湧入的燕軍,頃刻間被衝垮。於是,熙、燕兩國的先遣部隊終於是結結實實、毫無花俏地撞在一起,貼身肉搏了。

……

越往前走,戰爭的悲壯和忙亂越發清晰。

馮妙君總有一種錯覺,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三個月前的印茲城,嶢人攻破嶢都那天。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兆。

那是籠罩在軍營中、籠罩在這片戰場上濃厚的憤懣和絕望。

這裡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他們的亡魂在身故之地不安地盤旋呼嘯;而熙軍大營里的活人都知道,自己和這座雄城一樣,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這場仗,他們已經敗了,不會再有翻盤的希望。

軍人和平民不同。平民在炮火中渡過了三個月,漸漸習慣之餘也會萌生錯覺,以為穎公城的天險可以一直引為憑恃。但只有直面戰爭的軍人才知道,熙國要輸了,無力回天。

馮妙君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壓抑而黑暗的情緒。

她修習天魔秘術有成,對於人類靈魂和情緒的波動格外敏感,同樣也能輕易看見還未消散的靈體。這時身邊恰好飛過一個死魂,從身上穿着的戰甲判斷,生前職銜不低。她一把抓住這隻死魂,就好像抓住了有形之物,後者在她手裡本能地掙了兩下,結果被她一指頭戳在眉心,頓時呆住。

緊接着,她的聲線變得古怪:“國師玉還真在哪,帶我去尋她。”

她的聲音在生者聽來實是尖銳得令人想吐血,可是這死魂卻是身軀一震,也不掙扎了,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

馮妙君放開手,它就飄飄忽忽飛往前去,像是在帶路。

見它選定的方向還是偏南,她就知道自己最開始的判斷無誤。

可是才跟到一半,前方突然傳來了幾聲連珠炮響,而後沉沉而古怪的聲音像是從地心響起,整片土地都跟着簌簌發抖,就像人被砍了一刀、疼痛不已。

她從未聽過這種動靜,一顆心卻難受得很,像是被用力擠壓,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只有天地之威,才能對修行者產生壓迫至此!

這一系列聲響過後,偌大的軍營一片靜謐,天地間也好似沒有了半點聲響。

馮妙君丟下死魂,循聲發力疾奔。大變驟起,不消說是燕軍搞的鬼。玉還真卻還留在最前線,她得抓緊了!

這時,山崩的延後效應才在軍營里蔓延開來,到處都是恐慌情緒。熙軍不似從前的嶢人,後者明知援軍幾天就到,還有堅守印茲城的希望和毅力;熙人卻明白,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掙扎,所有後援都被燕軍打了個乾淨,只剩下一支魏軍與自己協同作戰。

這場戰爭即便打到最後,也是悲涼而無望。

是以後勤大營里原本繁忙的各類作業一下停滯,有些人面向南方扔下了手裡一切事務,很乾脆地坐了下來。

反正要輸了,還忙活什麼?

要不是穎公城地理位置太特殊,逃無可逃,退無可退,這會兒指不定就有多少人嘩變或者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