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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心細,想起這個女人好像從來沒在她面前吃過飯、睡過覺。

這倒也罷了,她好像也從不運功調息,不像蓬拜,甚至不像燕王。

她簡直不像個人。

黑衣女人眼珠都不轉一下:“什麼夢?”

徐氏張了張口,不知怎樣描述,好一會兒才道:“我,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大廟裡,然後就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燕王呢?”

徐氏一呆:“什麼?”

“燕王在你夢裡做什麼?”

這問話太奇怪了,黑衣女人為什麼關心她的夢境?徐氏一臉茫然:“好像和人說話,我記不清了,然後我就從半空中掉下去……”

有關於安安,她一個字也不敢說。

凡人夢醒,多半只能保留支離破碎的記憶。黑衣女人知道多問也是無用,嗯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徐氏卻想起夢中下墜時女兒在她耳邊說過的話,趕緊出聲:“請、請等一下!”

她記得的,安安要她醒來就發訊號。女兒從不騙她,哪怕在夢裡,所以她真可以請來援兵嗎?

黑衣女人腳步一頓,微微側首。

蓬拜握着妻子的手一緊。畢竟夫妻多年,他敏銳察覺到徐氏與平時不同。

徐氏在他手背上輕拍兩下,以示安慰,才對黑衣女人赧然道:“我的慶兒呢?今晚風涼,怕他凍着了。”

慶兒就是她和蓬拜的小兒子,才幾個月大,今晚並未和他們關在一起。她好久沒聽到嬰孩的哭聲了,心裡不踏實。

徐氏當然不知道,燕王這回要把她帶入夢裡,因此不會允許小孩子的哭聲吵醒了她。

黑衣女人走了出去。

也就是兩個呼吸的功夫,徐氏等人眼前一花,發現她又站回屋裡,懷中抱着小娃娃。

“給你。”女魃知道,這女子既然醒了,說明燕王那裡用不上她了。

孩子咬着手指睡得很香,也被包裹得很嚴實。徐氏放心了,這一路上,黑衣女人對奶娃娃倒挺和善的。

至少比對待他們三人要好得多。

徐氏示意蓬拜接過孩子,見黑衣女子又要走,趕緊道:“還有,我、我內急,可否請你……”

他們的行動被限制在這個小屋裡,不能隨意走出去。

凡人有五穀輪迴,不比修行者,這是大羅金仙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黑衣女人並沒有猶豫:“出來。”

徐氏慢慢走出屋子,黑衣女人隨手往身後放了個結界,不許其他人偷溜。蓬拜被禁住修為,行動等若凡人,她不虞他帶著兒子偷跑。

黑衣女人走得不快,徐氏跟得上。此時夜風簌簌,吹過破屋殘檐帶起嗚嗚之聲,仿若鬼哭。她緊緊握着拳頭,小聲道:“明天,我們真能回到安安……哦,新夏女王身邊嗎?”

女魃面無表情:“也許。”燕王的交易內容不關她的事,她這幾日有自己的任務。

徐氏心裡微微一沉。果然,不能將希望寄托在安安的敵人身上。她想換個話題,找來找去也沒什麼由頭,最後不知怎地蹦出一句:“你有孩子嗎?”

女魃回頭看她一眼:“沒有。”

她的眼神比夜風還涼,徐氏縮起肩膀,“哦”了一聲。

她已經不是十幾年前的鄉下小婦人了,在桃源境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識大增。她聽過這女人和燕王的對話,裡面提過好幾次“魃”字。

魃么,她知道,就是更強大的殭屍。

走了兩步,女魃的聲音忽然又傳進耳里:“本來應該有的。”

徐氏一怔,小心翼翼道:“後來呢,發生了什麼事?”

“我死了。”

“……”徐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那你怎麼變成、唔,現在這樣子?”

“我相公把我煉成了魃,讓我繼續陪着他。但我們不會有孩子。”

徐氏忍不住偏頭看她,女魃的眼睛黑黝黝地,當然不會有任何情緒,看起來格外空洞。

她本來就不是活物。

徐氏的聲音更輕了:“你相公也是神仙嗎?他人在哪裡?”

“不是,他一千多年前就已經死了。”女魃聲音平淡如水,好像說著別人的故事,“我被天神抓去鎮壓地煞,直到他死,我也沒能見着他最後一面。後來天崩地裂、山川變形,我也從鎮壓之地逃了出來。”

“如果他死後進入地獄輪迴,我希望天魔幫我找到他。”女魃輕輕道,“我是魃,進不了地府。”

“一千年……”徐氏喃喃低語,不知道這是怎樣的執念。凡人壽數不過一百,她卻等着自己丈夫等了一千年。“天神也真狠心。”

這回女魃沒有接話了,只是指着前方十丈外的茅房:“你去。”

這設施已經有幾百年沒人用過了,倒是沒有異味兒。徐氏走進去,心思就活絡了:女魃就守在外面,她的道行一定很高,自己一個凡人,真地能在她眼皮底下做手腳嗎?

她知道這些厲害的陸地神仙,不用眼睛就能看住一個人。不過誰也不想看別人出恭的模樣,女魃此刻想必也不會特地盯着她。

徐氏沒有猶豫,悄悄鬆開了拳頭。

她的掌心,躺着一枚淡紅色的哨子。

它只有半指長,造型扁長,最奇特的是它居然若隱若現,可是徐氏捏在手裡又分明覺出它是實物。

不錯,這是她從夢裡帶出來的玩意兒,水晶球破裂的同時,馮妙君就將此物彈進她的掌心。只是她動作太快,準頭驚人,當時水晶球的碎片又濺得滿天都是,全心全意想着打開石室的燕王居然都未發現。

當時徐氏下意識攥在掌心,墜醒後就發現手裡有東西,遂不動聲色地帶到這裡來。

安安謀事周全,必然考慮到她只憑一己之力瞞不過女魃來發訊,所以才塞給她這麼一件法器吧?

能從夢裡帶出來的寶貝,她真是頭一次見,真是大開眼界。

這麼想着,徐氏也不耽誤時間,輕吸一口氣吹起了哨子。

她格外賣力了,但哨聲並沒有響起。

事實上,周圍靜悄悄地,依舊只有夜風簌簌。

徐氏又用力吹了兩、三回,這才收起哨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