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忘語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的手也離開了鍾離望的胳膊。

準確一點來說，那不是一個有實體的手臂，現在的吳忘語只是一群糾纏着的量子，一切都遵循着她自己的意志。

一念之間，她就可以收放自己的恩賜。

留給鍾離望的時間不多了。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熟悉的恩賜似乎已經不受他的控制。在吳忘語出現之前，時間這條路上只有他一輛車在奔馳，他想開多快開多快，而不用在意是否需要給別的車讓道。

但今天，他有了對手。

兩個恩賜碰撞的結果，就是在同一個時間線上，流淌着不同速度的時間。

換句話說，鍾離望感覺周圍的時間流速，變快了。

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時間線內，一隻手拉着破壁者，背後背着承萬里。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剛才鍾離望和吳忘語的對話，僅僅過去了一瞬間。

“……回事？”承萬里一句話剛剛說到一半，現在鍾離望才聽到下半句。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理解了吳忘語那種過分的成熟來源於何處，在那個黑暗中，想必她度過了十分漫長的時光。

那麼多時間，足夠她把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也足夠她把恩賜提升到和鍾離望相同的水平線上。

只是，不知道獲得這種力量的代價是什麼。

“教堂的人來了！”就在鍾離望愣神的功夫，破壁者忽然叫道：“他們怎麼會那麼快？！”

鍾離望猛然抬頭一看，心底里的預想變成了現實，周圍的時間流速在加快，甚至完全不受鍾離望的控制。

或者說，是他的時間在變慢。

沒有人能夠影響整個宇宙的時間流逝，時間恩賜只是把執法者短暫的從三維世界移開，沿着四維世界上的時間維度移動。他們影響的不是世界，僅僅是他們自己。

而現在，吳忘語看起來把這片狹小的空間都踢到了四維之上。

他們都落入了時間的殿堂。

“我們要離開，現在外面的時間更快。”鍾離望重振精神，他意識到這一次是他的時間不多了：“但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

他緊咬牙關，恩賜在他的催動下重新被激發。他還不清楚吳忘語的實力，但現在看來，普通的恩賜強度完全不能衡量他們這種恩賜的強弱。對方對時間的理解比他更深，調整時間流逝就像是輕輕撥動鐘錶，只不過鍾離望花了二十年把自己從秒針提高到分針，現在他卻發現吳忘語能撥動時針。

這才是最可怕的事。

兩個恩賜撞在了一起，鍾離望帶着兩人繼續往前奔跑，他們路過了代表着吳忘語的虛影，後者除了使用恩賜，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他們的腳步。

所以只要衝出她的恩賜範圍，鍾離望就能重獲自由，沒有人再能攔住他，整個世界都沒有。

因為吳忘語的關係，教堂的追兵很快追了上來。而最先到達這裡的，除了教堂的電磁炮，還有被他們研究透徹的恩賜。

這些恩賜本質上是攜帶着信息的電磁波，它們重新把粒子組合在一起，其名為：創造。

新的鐵牆在他們周圍生成，就像是一夜直接拔地而起的熱帶雨林，攔在了鍾離望三人周圍。

鐵牆甚至懟到了鍾離望的面前。

“我來走會慢一點，但我會盡量快。”破壁者四下看了一眼，留給他們的縫隙不多，甚至連頭頂都已經覆蓋上了一層金屬或是其他的物質。金屬元素是是教堂能獲得的最多的東西，這些並不能的阻止破壁者，但好歹能拖慢他們的腳步。如果再這麼下去，天知道他們還會拿出什麼來。

“我會再加快一點速度。”承萬里同樣咬緊牙關。

這一刻，時間就是生命。鍾離望迎來了他人生最大的敵人，恩賜受阻，現在是破壁者和承萬里在幫他爭取時間。

鍾離望點了點頭，面對着阻攔他們的鐵牆，他終於示弱。專心於對抗吳忘語，而把前進的目標，交給了他最信任的破壁者。

他們潛入了鐵牆。

這裡依舊屬於吳忘語的恩賜領域，大概幾十米的範圍，但他們卻走的如此緩慢，就像是一個老人在跑道上奔跑，喘着粗氣。

鍾離望從未遇到過對手，而他的敵人也從未輕視過他的恩賜，他們都不敢碰他，因為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執法者，只要未來的他還存在，現在的他就不會死。

這是一個悖論。

而只有悖論，才能打破悖論。

吳忘語看著鐘離望等人消失在鐵牆後的背影，想起了林衛給她的教育，想起她因為過度的使用恩賜而昏迷過去的日子。就在孫無情離開的短短一年，她不僅獲得了進入時間殿堂的資格，還進行了一次通向未來的時間穿梭。

而這一次，徹底的改變了她的人生。

她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孫無情一面。

甚至，她還想不想見。

當鍾離望消失在她面前的時候，教堂的恩賜用鐵塊把這裡都包圍了起來，吳忘語的視野開始變得黑暗，就像她穿梭時空時一樣。

量子化的身體感覺不到溫度，但她現在感覺很冷。

她要回去，任務已經完成，只要她心念一動，就可以從這裡回到過去，回到半個月前的聯邦學院。

而從這一刻開始，未來將會被她這個舉動改變。

沒錯，如果這個世界上僅有一個鍾離望，確實是這樣。

但現在，多了一個吳忘語。

未來變了，從這個時間點開始。

下一個瞬間，黑色的虛影消失，吳忘語離開了原地。

在正常的時間線上，她的出現僅僅是短短的一剎那。

一個小小影子，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未來。

首當其衝的，是鍾離望的命運。

當他在鐵牆之內的時候，完全沒想到會發生什麼。

“我們很快就要出去了。”他對破壁者和承萬里說道：“她的恩賜強度在減弱，我們在遠離她的領域。”

“她到底是誰？”承萬里也看到了這個虛影，卻沒有時間了解詳情。

而破壁者卻咬緊嘴唇，一言不發。

“是學院的人，是學院的一名適應生。”鍾離望感覺汗水滲進了自己的脖頸：“我沒想到，林衛把我的恩賜複製到了她身上，更沒想到這個會成功。在這之前，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原本只是一個無名之輩。”

“一個無名之輩，怎麼可能擁有時間恩賜？”承萬里說道：“這不可能是巧合。”

“我不知道，我當然也不相信是巧合。”鍾離望說道：“但他們肯定研究出了行之有效的方案，不管是基因手術或者是心理暗示。他們有我的資料，我的大腦結構儲存在聯邦的數據庫里，他們肯定是想到了辦法。”

“這個恩賜多了，會出亂子。”承萬里說道：“人們如果掌握了時空穿梭的技術……”

“我知道，我知道。”鍾離望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呼……破壁？還有多遠？”

鍾離望看向身邊的破壁者，兩人都穿着漆黑的戰甲，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現在他們正在教堂創造出來的鐵牆內穿梭，金屬粒子十分聽話地繞開了他們的身體，就像水流一樣。

這是破壁者的恩賜，鍾離望一直依賴着他。也曾經因為破壁者，他改變過過去。回到七年前，利用“無名”從學院搶下了幾名執法者，其中就有破壁者。

有他在，很多計劃得以實施，也鑄就了今天的失落綠洲。

這個看似弱小的執法者組織，卻成功挑起了一場蔓延世界的戰火。

就連現在，鍾離望想要逃離這個地方，首先選擇的，也是承萬里和破壁者。帶着他們兩個，逃出教堂應該很輕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發現破壁者的手有些顫抖。

現在幾乎已經離開了吳忘語的恩賜領域，只需要再過一秒，他們就能重新獲得時間的垂青，重新穿越大不列顛島，逃離這裡，回到失落綠洲的秘密基地。

是的，鍾離望現在只是想着活命，但那又如何，只有活着，才能繼續他接下來的計劃。

但這些，都在下一秒被打斷了。

不知道為什麼，破壁者鬆開了握着鍾離望和承萬里的手。

這一刻，陰陽相隔。

鍾離望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抓住破壁者，但他還未從吳忘語的時間恩賜中脫離開來，反倒是離開了鍾離望，破壁者位於的時間線，流速比他要快。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他的恩賜，包裹着他們兩人的，就是堅硬無比的金屬。

沒有人類可以打破包裹着全身的金屬，沒有地方借力，管甚也不會嘗試。

而鍾離望，眼睜睜的看着這些金屬粒子擠進了自己的身體，鐵粒撐破了他的戰甲，他甚至已經不能再看到破壁者的身影。

死亡，忽如其來。

而這一次，不再有任何意外。

鍾離望可以抵擋來襲的子彈和榴彈炮，一個國家都追蹤不到他的身影。

除了最可信之人的背叛。

他張大了嘴巴，身體里卻被鐵塊撐滿。

而另一邊，破壁者也走出了這片鐵牆覆蓋的區域。他回頭看了一眼，一切都靜悄悄的，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教堂正在收縮兵力，聚集於此。這一刻，他的頭頂彷彿流淌着整片銀河，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有資格享受。

他殺了鍾離望。

“做得好。”林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紅色的長袍拖到了草地上，就站在破壁者的旁邊，和他一起欣賞這個平平無奇的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