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視儀關掉。”黑暗裡，傳來了川烏溫和的聲音。

黑色的眼罩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孫無情的雙眼，裡面布滿了血絲，是過渡使用力量的證明。

這和下來之前與黃三少的對戰不同，和卡塔爾是真正的生死之戰，如果他在剛才任何時候慢了一拍，很可能就會被他關在銅牆鐵壁之中。而“朋友”的不間斷控制，也減少了他的失誤。

準確來說，減少到零。

沒有人看到他們的對戰，卡塔爾提把這塊地方圍了起來，也只有他才了解到孫無情的可怕。

“他還是跑了。”黃三少從洞穴頂部的圖層鑽了出來：“不過裡面全是血。他臨時用鐵板封住了頭頂一半的空間。”

“我做的那玩意兒可是持續性的，兩分鐘。”川烏敲了敲面前的鐵板。

“應該是強行突破出去了。”黃三少從背包里拿出療傷的葯和功能飲料給孫無情，說道：“一時半會估計傷不能好。”

“那我們……”秦楚安在這次行動中再次充當了背包小弟和武器庫的角色，順便還饞了一下孫無情。

“繼續。”黃三少沒有猶豫，他根本沒費力氣，那隻岩蛇在他們的配合攻勢下完全無還手之力，只是孫無情的表現，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可惜的是，還是讓卡塔爾跑了，不然把他帶回聯邦，姜夔一定能套出失落綠洲的情報。

根據孫無情反饋來的消息，聯邦對這個組織還算一無所知，外面的世界中斷了“失落綠洲”這個遊戲的運行，毫無疑問，兩者看起來有極大的關係。

但是執法者的世界，真的和這幾十億的普通人有關係嗎？

真的會有這樣一群走在人類進化道路前列的人，藏在那無聊的遊戲中嗎？

“以前歐艾斯國的人從沒挖到那麼深的地方嗎？”孫無情的聲音在靜謐的迷宮中顯得很突兀，儘管聽起來有些虛弱，但思路很清晰：“應該沒有國家不會有一個最深的下探距離。”

這個問題有些刁鑽，但確實也是“朋友”的疑問。歐艾斯國一直有數據傳回聯邦，但是它忽然發現自己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失落綠洲在這裡的布置，明顯很早就有，但為什麼聯邦和歐艾斯國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又為什麼，這次大鬧影子聯合國的，是假扮歐艾斯國的失落綠洲？

“歐艾斯國內的政治，軍事，過去幾十年來一直處於混亂狀態。直到許多稀有金屬的礦產被發現，這裡的局勢才開始趨於平衡。沒有人能獨吞這裡的所有礦產，所以才都安靜下來。”黃三少皺着眉頭，說道：“各國對這個國家的技術輸出一直保持着謹慎態度，下探鑽機對聯邦來說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僅僅夠他們深挖國家下三千米左右的深度，但這已經足夠……”

黃三少發現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開始覺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腳。

這不是足不足夠的問題，如果能探明地底還有更豐富的礦產，出於對未來的投資，應該會讓更多國家瘋狂。

“那麼這次為什麼會挖到四千米？”孫無情的語氣聽起來冰冷無情，在這窄小的迷宮裡，秦楚安忽然覺得身邊這個兄弟比平時陌生。

“我不知道。”沉默了一會，黃三少搜腸刮肚，發現回答不了孫無情的問題：“這次下鑽是一次意外事件，因為歐艾斯國的人工智能發展比較慢，所以鑽機基本靠人類操作，儀錶出現了問題……”

慢慢的，他說不下去了。

“我回頭再查查。”他們很快走到了迷宮的盡頭，黃三少回頭看着臉色蒼白的孫無情，看着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想像姜夔一樣看出什麼，但卻什麼也看不到。

這個聯邦派來支援的少年，提烏斯學院第二十屆s級學員，似乎並不一般。

但孫無情只是笑笑，他只不過是在複述“朋友”的話，有所懷疑的是它，自己可發現不了這種問題。

說話間，他們走出了這道由卡塔爾創造出的迷宮，這是他留給自己的後路，通向這個洞穴的最深處。

幽深的洞穴並不平坦，相反，一路向下。寬闊、原始的岩層沒有任何光線和裝飾，似乎就連川烏的光芒，也都透不過這無邊的黑暗。

從剛才到現在，承萬里和書院眾人都沒有再出現過。

承萬里背叛了失落綠洲？

不，或許前面有更重要的東西。正如卡塔爾介紹的，所謂長生。

川烏手中凝結了一團光線，輕輕地往前一丟，白光漂浮在半空中，照亮了猙獰的洞穴，一點，一點的往前深入。

直到過了一個臨界線。

在一根看不見的界線後，是四處飛舞的碎石，它們被狂風抓起，組成了一道碎石的圍牆，再往下，便看不清了。

在這個入口，沒有聽到任何的風聲，力量彷彿被鎖在了一個狹小的區域，如果孫無情沒有猜錯，這是承萬里的恩賜。

風伯飛廉，在西方或許會被成為鐮鼬，僅憑這四個字，“朋友”就能分析出他的恩賜。

現在看來，比常清風要厲害得多。在黃三少第一次下到頭頂的那片沙漠時，應該就是他在阻擋所有來犯的陌生人。

照蘇盡的說法，承萬里也曾經是書院人。

那這麼說，現在是書院的內戰了？

川烏的光應該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行蹤，黃三少帶頭，孫無情和秦楚安走在隊伍的後面，慢慢向那個臨界點靠去。杜少尊據說留在了迷宮後面，他對那隻巨大的岩蛇似乎更感興趣。

“小心，那邊有點奇怪。”突然，隊伍後面的孫無情發出了一聲警示。即使是再疲倦，他也不敢閉眼，因為如果失去了“朋友”的分析，他們很難搶佔到先手。

同一時刻，他們身上的戰服也發出了警報。

“你的觀察力真的很好。”蘇盡的聲音里一直透漏出一種歡快，他和身邊的年輕男子慢慢顯露出身形，距離面前的狂風碎石，只有三步。

但這一次，他有些不太一樣了。

在孫無情眼裡，雲芊流一直擔任着護衛的角色，不管是在影子聯合國的顏旖身邊，還是現在的蘇盡身旁，她都寸步不離。即使沒有聽她說過幾句話，但孫無情對這個少女的冷冽印象很深。

現在，她不在蘇盡身邊。面前的狂風中，閃過點點冰晶。

但蘇盡不是一個人，更準確來說，也不是兩個人。幫助他隱藏行蹤的男子沒有多餘的戰鬥力，或許只是負責背背包。

因為背包里，藏着很多的東西。

現出身形的，不止兩個人，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機器。

無人機，微型懸浮攝像頭，特殊電磁屏蔽設備，還有從背包里伸出來的彷彿章魚一樣的機械臂，幾乎把蘇盡團團圍住。此時此刻，所有槍口自動調轉，對向了孫無情等人。

一個藍色的屏幕投影在蘇盡的跟前，經過短暫的連接後，上面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臉。他看起來和川烏有點像，白皙的臉，慵懶的語氣，還有黑眼圈下偶爾閃過的睿智光芒。

“介紹一下，書院的電器維修專家，吳天成。”蘇盡把這個漂浮着的屏幕捧到眼前。

這一個介紹，順便介紹了圍繞在他身邊的十幾架全自動戰鬥型無人機，它們攜帶着的彈藥，面對十幾米外的黃三少，足以致命。

這笑容里藏着殺機。

“有信號在實時傳輸……只能是中微子！他們的攜帶有一定數量的中微子。”“朋友”從聯邦戰服反饋來的檢測數據中沒有發現發現普通的電磁信號，但至少現在，蘇盡能在五千米深的地底接收到來自書院的信號。

轉念一想，這和“朋友”現在使用的技術有什麼區別？

“啊，你們好。”吳天成的影像終於動了起來，他看上去正在敲着鍵盤，最後才端起一杯咖啡，慢慢的掃視孫無情等人。

但孫無情明顯聽到了無人機里子彈上膛的輕聲。

這是東國人打招呼的方式？

沒有人敢小覷這個只存在於影像中的男子，吳天成這個名字“朋友”依舊聽着陌生，但此時此刻，由他一手控制的機器是代替雲芊流的另一道屏障。

只要他調轉槍頭，蘇盡就可能命喪於此。

這是絕對的信任。

也是實力的象徵。

至少眼前這個吳天成，不會弱於雲芊流。

書院到底還藏有多少後手？

“收了收了，聯邦和東國和平共處，都是朋友。”蘇盡揮揮手，吳天成二話不說，調整無人機的位置，卻依然留了一個攝像頭對着聯邦等人。

於是黃三少帶着隊伍謹慎的繞道走，一個洞穴，兩根岩柱，相隔幾十米，各站着兩隊人。

“卡塔爾是非洲聯盟的人。”蘇盡的聲音響亮地回蕩在洞穴內：“十幾年前就失蹤了，當時的非洲聯盟沒有跟上其它國家的步伐，由聯邦起頭的可控人工智能技術瞬間被東國、歐盟等國家掌握，但非洲聯盟卻錯過了。而卡塔爾，原來就是整個聯盟的主心骨之一。很厲害，這個人很厲害，不論是政治手腕還是掌握的恩賜。不過，似乎你們更勝一籌。”他看了孫無情一眼，眼神沒有落在其他人身上。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孫無情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眼前的巨大空洞下。

從上面的洞穴一路向下走，到這裡，是一處陡崖。腳下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約莫十米深，但長寬各有五十米，兩個游泳池的大小。

這個洞穴里空無一物，只是眼前被無數狂風牽起的碎石遮眼，看不真切。

一個妙曼的身影，獨立在狂風之中，彷彿一根極細的柳條，卻怎麼也吹不斷。

雲芊流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撇了孫無情等人一樣，又偏回頭去。

她的對手，是承萬里。

鵬程萬里，靠的是風，是狂風。

但能在狂風中屹立不倒，才是書院真正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