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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你會來資料室。”秦楚安收回拷貝資料的手環,看着孫無情身邊環繞的電子資料頁:“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嗯。”孫無情戴上了防藍光的眼鏡,但眼睛還是有些乾澀酸疼。如果可以,真希望“朋友”還在自己的腦子裡。

資料室里,大部分的同學已經離開。學院教學多以實踐性為主,很少有人會在這裡坐到凌晨。更何況,明天是管甚的發力訓練課。

“東國歷史?看這幹嘛?”秦楚安湊過來。

“還記得虛擬執法課的系統教學嗎?”孫無情把浩瀚如海的資料整理好,所有的知識點相互關聯,腦海里已經大致有了這些資料的記憶:“第一句說了什麼?”

“呃……人類,是愚蠢的?”

“人類在發展過程中犯了許多錯誤,其中一件,是定居。這個結論來自兩百年前的一本著作《人類簡史》。”孫無情調出了一份資料:“第二句話,他們無法從局外人的角度審視自身的發展,每個個體按照自己的理解行動,群體的智慧並不高。來自《烏合之眾》。”

孫無情的記憶力讓秦楚安覺得他腦子肯定也被改造過。

“我們以為這是一個遊戲。因為每個社會的發展並不和歷史相同,我們做出的不同操作會形成不同的社會。但仔細想想就知道,系統在遵循某種規律。來自已知的經驗。”孫無情看着秦楚安:“想想你的社會,我們並沒有太多的不同,因為人類的模型早就創建好了。不斷怎麼修剪這棵樹,它只會不停的長高,而不會變成草。這個系統不會出現任何新的東西!”

秦楚安聽得一頭霧水。聳聳肩,悄悄離開了資料室。

“至少……目前是這樣。”孫無情一個人想了想,又打算收回這個結論:“至少,在這個系統用完已知的經驗前,所有社會會按我們的歷史重演下去,不會有太多的偏差。”

他看了看手裡的資料,東方大國東國是首選的研究對象。五千多年的歷史,這個國家依舊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如果他是管甚,一定會在這個方向下文章。

不同社會的形成不單單是他們干涉的結果,更重要的,取決於原始的地形。如果孫無情沒有猜錯,這個大陸的地形應該充分參照了現有的世界。

如果齊桓拿到了他熟悉的地形,會不會……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遊戲的安排,真的是隨機的嗎?

。。。

“怎麼,沒睡夠?”孫無情的腦袋被管甚的棒子敲了一下。感覺就像一個空腔發出嘭的一聲響。

真的疼,孫無情一下子就醒過來了。

他看着對面齊桓,他面無表情地和自己對視,看起來就像另一個管甚。齊桓的皮膚有些黃,很明顯有移民的血統。眼角和眉毛都微微下垂,如果不打架的時候,雙肩便有些耷拉,連同眉毛和眼,氣勢就顯得弱。他也會和同學主動打招呼,但除了寒暄,沒聽他說過別的話。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

按照心理學,一個人展現最多的表情,就是他真正的情感。他不說話時,嘴唇微微抿起來,不自主地看向遠方。

孫無情注意到了,便越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

秦楚安沒查到這個人的詳細來歷。但至少他的國籍在聯邦,父母或者再上一代可能來自遙遠的東國。而且他本人,沒有任何離開聯邦的出行記錄。家在首都,父母是普通的分析師。經歷平平無奇。

但他打架的時候,卻不一樣了。

見孫無情準備好了,齊桓兩膝微屈,一手橫於身前,一手置於腹間。隱隱之中,一股氣勢散發出來。

他們身上都穿着貼身的黑色緊身衣,兩人對戰。這是今天上課的要求。孫無情發現,當他用力往前揮拳時,手臂位置彷彿受到了極大的重力,讓他揮不出自己原本的力量。

但齊桓熟悉了一會,便適應了。

“人腦操縱身體時,默認有一個優先級。當你只全神貫注於你的拳頭時,會忽視其它部位力量的使用。”管甚的聲音指導着所有人:“這件衣服會捕捉你的思維,你注意力分配越多,它也會往那個部分加力。所以,解決辦法是,充分調動起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揮拳不僅僅靠手臂的力氣。這是一場演奏會,所有樂器必須一起上場。”

聽秦楚安說管甚私底下喜歡拉小提琴,看來他的情報收集能力真的很強。

孫無情活動了一下身體,嘗試靜下心,努力使加在身上的力慢慢擴散到身體的每一寸肌肉。

但就在這時,齊桓的拳頭便到了。他似乎不受這身裝備的影響,拳風凌冽,擦過孫無情的耳朵。

孫無情往後退,注意力全在腳上,於是恐怖的力道壓着他的雙腿,重如千鈞。

而齊桓腳尖輕點,眼睛似乎都沒看着孫無情,一個並步,手掌已經印在了他的腹部,把孫無情擊了個踉蹌。

“全身,是一個整體!”管甚的棍子敲打在他全身各處,孫無情咬緊牙關,感受這份重力在身上流動。

“齊桓有基礎,你不能太心急。”他又補充了一句:“重力的流動,就是你力量的流動。要控制它,讓它像水一樣流動,按你的想法流動。”

“再來。”孫無情點點頭。兩人再度撞在一起,骨骼相碰,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堂課一開始,他就和齊桓分到了一個組。他的拳力遠高於只有一級的齊桓,但這身怪異的服裝讓他寸步難行,兩人纏鬥,他竟占不了上風。

“不要,專註於某一點。”齊桓的拳頭又一次擊在他的腹部,但孫無情明顯感覺到他收了力:“就像看星星一樣,眼角的星星才看的清楚。注意力在我身上,在你要擊中的點。”

孫無情第一次聽他說話,他的聲音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肅。語氣柔和,言語間沒有任何冒犯的意味。再配上他微微下垂的眼角,顯得有些,謙和。

君子之風。如果管甚在場,一定會說出這個來自東國的詞。

“為什麼?”孫無情照他說的技巧慢慢調整,齊桓一直在對面耐心地等着他。

聯邦人可不會向他那麼友好。

“互幫互助,對你我來說,都是好事。”齊桓謙和地笑笑,儘管看起來不太熟練。孫無情知道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待在角落,也沒見他笑過。

“再來吧。”他重新擺好了起手式,輕而易舉地攔住了孫無情的拳頭。

“你知道,什麼是‘武’嗎?”一邊適應着戰衣,孫無情一邊問道。

“‘武’?你是指武術?”

“大概吧。”孫無情想起了那個神秘的東國男子對他說的話。

你不懂武。

齊桓似乎思考了片刻,突然,孫無情從他的姿勢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只見他一個踏步闖進孫無情的攻擊範圍,孫無情抬手去攔,齊桓的身影卻迅速消失,剎那之間,孫無情感覺自己的身子被拳頭多次擊中。齊桓從他的胳膊底下逼近,雙手如彈簧般射出,整整十三掌,擊散了孫無情的呼吸。

再然後,左腳一錯,深入孫無情雙腳之間,膝蓋微屈,正好卡在他的後膝蓋窩。緊接着,雙掌都印在了他胸膛上。

秦楚安看到孫無情的身子飛出了幾米遠,驚訝地下巴都掉到了地上。所有人都回過頭,齊桓這個名字之前還沒有多少人熟悉,但這一下,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

“齊桓!”管甚舉着棍子,朝他頭上狠狠來了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齊桓小跑過去,先檢查他的肋骨有沒有問題,然後才小心地把他扶起來。

“沒事,我自己往後面跳了一下。”孫無情站起,拍拍身子,表明自己沒有問題,眾人才散去。

但大家看齊桓的眼神,又有些不一樣了。他有些不習慣,但還是保持着那種謙和的姿態,肩膀有些耷拉,臉上勉強掛着抱歉的笑。站的位置離大家不遠不近,有些生疏,但是恰到好處。

“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手。”管甚對齊桓道。

“是。”齊桓拱手鞠躬。

“這就是武?”孫無情揉着胸口,齊桓剛才的氣勢,像極了襲擊他的神秘男子。只是力量遠遠不夠,孫無情只覺得有點小疼。但齊桓說,他已經用出了八分力。

“這是術。”管甚搖頭:“如果他最後收力,才是武。”

孫無情不解,齊桓似乎明白了,微微鞠躬道歉。

“這不是你要學的東西。”管甚說道:“打好基礎,繼續練習。”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不,教給我。”孫無情喊住他:“我要學武術。”

他的語氣很堅決,臉皮也很厚。

“下課來我辦公室。”丟下一句話,他又去指導別人練習。

齊桓聳聳肩,只是在一旁微笑,似乎還是抱歉他打傷了孫無情。

“你不怕我學會後打贏你?”

“那挺好的,孫哥。互相進步。”齊桓退後一步,重新擺起了手勢。

孫無情突然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齊桓其人,頗有君子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