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水施主,佛曰,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小米清粥,當真不喝?”
“不、喝!”
水雲天胃裡泛酸,眼裡冒火。
什麼破粥?餵豬,豬都不吃,居然敢讓他喝!
一身和尚袍的水雲天,倚着破廟的半截牆,光頭狠狠地敲着快要掉落的半截磚頭,彷彿將那當成了向晚,發泄着這些日子以來的憋屈。
自從被人從客棧里趕出來,水雲天可是恨死了向晚。
想他堂堂一個教主,身上什麼時候缺過銀子?就拿他那件衣服來說,極品的雲緞和金絲編織而成,哪怕有些舊了破損了,去當鋪也可以賣個百八十兩。結果如何?被向晚這個不識貨的,直接當作垃圾給丟了。
丟了!
丟就丟了,他忍了。
他身上的令牌、銀扣、裝飾品,總能換點錢吧?結果這臭和尚,說那是不義之財,應當救助貧困之人。
救助就救助吧,可這貧困之人,特么的居然是禿驢自己!
神特么能忍!
他想要件衣服都沒有,還拿他的錢在他面前使喚店小二,什麼好菜好飯都進了和尚的嘴,他多數都被氣得暈過了過去,就沒吃飽過!
住了幾日,銀錢揮霍光了,臭和尚這才給他尋來了一身又臟又破的舊和尚袍,還美其名曰免費送給他穿!
要不是內力不濟,逃不開,躲不掉,他分分鐘就把這和尚大卸八塊了。
如今可倒好,低聲下氣找人討了一碗米,在這破廟裡煮了又煮,都特么只見清水不見米,能吃?
嘴裡都淡出鳥兒來了,又餓又饞又沒力氣,站起來都費勁。
他懷疑,死光頭就是故意的,不給他飽飯吃,折磨他,就為了讓他沒力氣逃跑。
水雲天手指緊緊攥着腳邊的斷磚,臭和尚若是敢強迫他喝粥,哪怕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他也要讓這禿驢好看!
誰知,向晚並沒有過去,只是惋惜地看了看水雲天,將還冒着熱氣的清粥再次倒進了破鍋里,繼續添柴火煮,邊煮邊往裡放東西。
“天門教教主,就是不一樣。修身養性,想和菩薩肩並肩,貧僧也就只好勉為其難,成全施主的一片赤誠之心。這放了人蔘的清粥,就讓貧僧這個六根不凈的和尚填補五臟廟好了。”
人蔘?
特么的,住客棧都沒錢,哪兒來的銀子買人蔘?
“禿頭,你誆我!”
“施主,說笑了。貧僧信佛,從不誆人。”
因為你在貧僧眼裡,壓根就不是人。
這句話,向晚沒有說出口,怕水雲天受刺激,又暈了過去,還得讓她拎着走。這種美事,向晚可不想便宜了水雲天。
“沒誆我,你哪兒來的銀子買人蔘?”
“阿彌陀佛,貧僧心誠,佛祖送的。”
送?送你這臭和尚上西天還差不多!
“我不信,你把包袱給我看看。”
“咦?水施主,終於承認和貧僧是一夥的了?”
“禿驢,還有完沒完?本教主不是和尚!”
“哦,那抱歉,貧僧的包袱,只給和尚看。”
“你……”
水雲天一氣之下,猛的用力,一個轉頭就朝向晚拍了過去。
向晚手掌一揮,接住這塊破磚,墊在了柴火下方,順口道:“還有沒有,多來兩塊。”
“死禿驢,見你的佛祖去吧!”
水雲天憑着一股子力氣,將扒拉下來的磚頭全部朝向晚扔了過去,被她輕輕鬆鬆接住,又搭了個大一點的灶台,火越燒越旺了。
沒一會,水雲天便泄氣了。
能不泄氣么?肚子又叫了起來,酸水都快冒到嗓子眼兒了。
哪怕是個正常人,一連好些天餓肚子,水都沒喝飽過,哪兒還有多餘的力氣折騰。
向晚不理他,從包袱里自顧自地拿出了一個缽,盛了碗粥喝了起來,便喝邊滿足地咂嘴,把水雲天給氣的。他喝就是清湯白水,和尚喝就加人蔘,還有比這更氣人的么?
“和尚,咱們打個商量。你呢,給我喝人蔘粥,我讓天門教教徒給你送銀子來,如何?”
會說軟話,說明水雲天賊心不死,還想逃。
向晚沒理他,繼續吹氣喝粥,那叫一個香。
“臭和尚,你真想餓死我?”
水雲天眼角微微泛紅,開始飆演技。
未來的魔頭啊,向晚可不敢小覷了他,哪怕裝得再可憐,也只是權宜之計。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就不相信,水雲天會為了一口粥服軟。
上下打量了水雲天一番,向晚搖頭道:“阿彌陀佛,不是貧僧不信你。只是你這副尊榮,恐怕報出姓名,就會被人打死。貧僧慈悲為懷,定不會讓施主橫屍街頭。”
慈悲?
多少年沒聽過這個詞了,竟然從一個綁他辱他的和尚嘴裡說出來,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你們這些和尚,道貌岸然,誰有錢就為誰誦經念佛,何曾看到過普通老百姓真正的疾苦?慈悲?哼!”
說出來都沒人信!殺人只看心情的水雲天,居然還會說出普通老百姓疾苦這種話,真是夠有趣的。
“阿彌陀佛,冥冥之中必有天意,譬如你前半輩子不知所為何求,下半輩子得貧僧這個貴人相助,避免了被四處追殺的命運,實乃爾之大幸,確實該誦經念佛,感謝佛祖保佑。”
“還有完沒完?要殺要剮,給個痛快便是,我水雲天接着,皺一下眉頭,算我認栽。”
“佛曰,眾生皆平等,貧僧不殺生。水施主,勿要唆使貧僧妄動殺念,有違天和,善哉善哉!”
“臭和尚,本教主從今日起,絕食,行了吧!”
三句話不離“佛曰”,十句話不離讓他當和尚,倘若以後都要經受如此念叨,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水雲天側身往牆角一躺,眼睛一閉,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左右不過一個死,早死早超生。
只是,他還是很不甘心,殺他娘的兇手,至今仍逍遙法外,他卻在動手前被一個和尚捉住了,這難道就是他的命?
不,他不信命,只信他自己。
清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耳邊卻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水雲天等了半天,沒聽到向晚的任何動靜,忍不住睜眼往旁邊瞧去。
灶火旁,空無一人!
和尚,走了?
水雲天先是激動,隨後冷靜下來,迅速起身,將鍋里的粥三兩口吃進了嘴。總算不再挨餓了,渾身也有了絲力氣,可內力,居然還是運行不起來。
“水施主,你這麼傲嬌,你娘知道么?”
“死禿驢!”
又戳中了痛點,水雲天氣炸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