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把她帶回死前一刻。

基地滿是銀色，冷冰冰的儀器只有兩個人在操控。

身姿挺立的少將夜明緊盯屏幕，所有畫面中都是血淋淋的喪屍，密密麻麻如潮水。當中進化了的高級喪屍指揮同類包圍基地，她肅穆的面容露出一絲早有預料的無奈。

喪屍越來越接近，她摸向操作台的紅色按鈕，對身後的人說：“上將——”她頓了頓，回頭換上最後溫柔的笑臉，“爸，最終人類會勝利的。”

頭髮花白的上將難得笑了笑。夜明再看屏幕，摁下紅色按鈕。

廢棄與骯髒頃刻成灰。

當夜明再次醒來，陌生的客廳映入眼帘，藥水味湧入鼻腔。她仔細嗅了嗅，原來從自己身上散發，傷口還殘留刺痛。再低頭看，自己正蜷縮在柔軟的窩裡，底下似乎墊着誰的衣服。

梅花狀的爪子和短短的黑毛仍在，經歷的一切不是夢。她靜靜地環視明亮整潔的客廳，銀灰的啞光牆壁似冰冷的機器，旁邊有一張書桌。

她一站起來就覺全身酸疼，跳到地面一瘸一瘸地走近書桌。

她抬頭望着桌面的鏡子，轉而從椅子跳上去，即使傷口扯疼她也一聲不吭，喘着粗氣。體能下降到這種程度，她得儘快適應。

四朵梅花爪子踱步到鏡子前，鏡中的黑貓同樣流露端詳的眼神。它長着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小腦袋和三瓣嘴，有幾處毛髮燒沒了，模樣可憐兮兮。

她瞪了瞪綠眼，向左走，隨即鏡中的黑貓向同一邊走；她向右，它也往同一個方向移動。

她警惕地湊近鏡面，看見自己的瞳孔碧綠澄明，被四周的黑毛包圍襯得奪目。接着她又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情，她一警惕就本能地豎起毛髮和尾巴，然而尾巴不只一條！

她側身看清楚，確實有兩條雄赳赳的黑尾指着天花板。

雙尾黑貓意味什麼？

她想得入神，廳里突然響起怪聲。她飛快地跳下書桌，誰知腿上一陣痒痒，撞到非常柔軟的物體。

“哎喲，小貓咪你醒了？”歡快又稚氣的說話聲就在耳邊。

她馬上跳到一邊伏身觀察來人——它不是人，而是一隻比成人手腕稍高的小白熊，確切來說是機器熊。

它兩隻圓圓鈍鈍的耳朵動了動，眼部是黑色的液晶屏似戴了墨鏡，藍色的眼睛隨着程序變形成彎彎的——在笑。白白胖胖的身體隱隱透出藍光，外皮軟軟的不似金屬。

夜明再看它腳下旋轉的底盤在滋滋作響，剛才的怪聲就是來自這玩意。機器熊見她精神奕奕，便拿起肩上的抹布開始擦拭傢具。

“雅雅說你的傷有點重，讓我好好照顧你。雅雅出去買東西了，很快就會回來，你再睡一會吧。”它哼着歌，底盤一邊移動，手裡的抹布就一路擦，擦低處的時候它撅起胖胖的屁~股。

“雅雅是誰？你又是誰？這是哪裡？”夜明驚訝貓身的自己也能吐人言，她還發現那個底盤原來是在掃地和擦地，它經過之處地板光潔。

它嘴裡說著，手裡依然勤奮的上下才擦拭。“我是XP—666系列的管家機器人，不過雅雅幫我取名叫熊小白，你可以叫我小熊或者小白。雅雅是我的主人，這裡是雅雅家裡。”屋裡儘是它歡快的小調。

“雅雅救了我？”

“應該是吧，我充完電就看見雅雅幫你塗藥水。小貓咪，你叫什麼名字啊？”它回頭看來，眼睛彎彎。

“我叫夜明，多謝你們的照顧。”

夜明深思它的話，揣摩到其一：它口中只提雅雅，雅雅應該是獨居；其二她被一個感性的人收留，她覺得慶幸。

而且找它詢問這個世界的事最合適。

“小白，”她黑溜溜的小身軀追在熊小白後面，“我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事情不記得了，你能告訴我這裡是……”她醞釀著適當的詞彙，“是……是亞洲嗎？”

“亞洲我知道哦，是地球的一大洲！不過——”熊小白停下擦拭的動作看向她，腦袋歪了歪似乎在思考。

夜明收緊步子，謹慎地注視它。

“小貓咪。”它停頓片刻才說話。夜明則豎起了雙尾警備，但它接下來的話使她鬆了一口氣。“看來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地球在四個世紀前就成廢墟了，這裡是木蘭星。”

廢墟！夜明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表面卻雲淡風輕。“為什麼成廢墟？現在是什麼年份？”

“今年是公元2666年哦，地球因為爆發了病毒令倖存的人類移居到木蘭星，可惜在三個世紀前潛伏在人類體內的病毒爆發全球，剩下進化了的獸人能生存。”

夜明思緒飛轉，她死亡的年份也是2666年，但人類還沒滅絕、地球還沒徹底成廢墟。它的話隱藏太多信息，眼下她不能問太多隻好轉移話題。“小白，我遇到一隻會生火的鷹，它也是獸人嗎？”

熊小白忽然挺起圓滾滾的肚子，義憤填膺：“難道就是那隻鷹欺負你嗎！哼，所有能化形的獸人都擁有異能，化形就是能變成人形的意思。等雅雅回來我要告訴她！”

說完它的底盤一松，邁開兩條粗粗的短腿走到地面。夜明歪着腦袋，“原來你有腿……”

熊小白低頭看着她，輕輕摸摸她的頭頂，熊掌軟得像棉花糖。“我先去做飯，雅雅應該快回來了。”

看它屁顛屁顛地到吧台後，夜明的眼神略顯柔和。

沒多久門口電子鎖“滴滴”響起，她坐在地上靜靜等待門打開。人未至聲先至，門才開了一半就傳來的溫和之聲：“小白，在家有沒有聽話？”

“雅雅，小貓咪醒了，它很精神呢！”一蹦一跳的笨拙身影經過夜明身邊，對門外的人歡聲笑語。

夜明坐直了身體，凝視一位頭髮銀白的老奶奶走進屋裡，她手裡提着的袋子裝滿紅紅綠綠的蔬菜。

她凝注目光，即使老奶奶添了歲月痕迹，但烙在靈魂的軍人血性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