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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葉白見孟家兄弟被唐佳人折騰得面如土色,眸光竟出奇的柔和了一分。這船上大大小小多少人,他了如指掌。廚房裡絕對沒有缺了兩顆門牙的廚娘。然,他並不打算告訴孟家兄弟。

孟水藍做垂死掙扎,問:“那你為何敢喝下那碗魚翅?”

唐佳人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這算什麼?挨餓的時候,看到有人喝酒喝吐了,都得往上撲。”

“嗷……”孟水藍和孟天青撲到窗前,衝著窗外大河開始喊話。

唐佳人的嘴角翹了翹,目露一點兒得意之色,這才真的準備離開,卻見秋月白正看着自己。她立刻低垂下頭,道:“奴退下了。”

秋月白直接問道:“為何用樹枝襲我?”

唐佳人愣了一下,這才偷偷撇了秋月白一眼,乖乖地回道:“樹枝撇得遠,打得准。”

秋月白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唐佳人伸出腳,在地上滑動,目標是繞過屏風,溜出門口。

孟家兄弟終是吐乾淨了,這才回過身,半死不活地看向唐佳人,毫無氣勢地叫道:“站住!”

唐佳人皺眉,思忖道:我是聽還是不聽呢?從這裡跑出去,應該問題不大。

秋月白用眼尾掃了唐佳人一眼,唐佳人當即改變了主意,暗道:秋葉白這眼神挺複雜啊。想從他全然戒備的情況下跑出去,難。再者,她若跑了,豈不是給娘招麻煩。

唐佳人耷拉下肩膀,無精打采地問道:“幹嘛?”

孟天青和“六王爺”同吃同住了一段時間,越看越覺得眼前人的舉止有些像“六王爺”,當即虛弱地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顫巍巍地回到桌邊,倒了杯水。

孟水藍從孟天青的手中取走水杯,來到窗前,漱了漱口。

孟天青瞪了孟水藍一眼,又重新倒了水,漱了口。

孟水藍回到桌子前,有氣無力地問道:“說吧,你叫什麼名字?”

唐佳人略顯扭捏了。畢竟,這是她的花名,第一次說出口,總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微微低垂着眼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眨了兩下,這才道:“奴……奴叫果樹開花。”

秋月白一口水含在水裡,要噴,忙忍住。他空握拳,抵在嘴邊,低低的咳嗽幾聲。旁人見他優雅,實則……那口水嗆得他臉都紅了。

孟水藍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用手指擦掉自己的眼淚,氣喘吁吁地道:“某好多年都不曾落淚了。今天,為你破例了。”

孟天青咋呼道:“果樹開花?誰……誰給你起的名字?這是要笑死人嗎?”他揉着肚子回到椅子上,笑得像得了羊角風。

唐佳人略顯不悅地道:“怎麼了?這是奴自己取的。既然要有花名,為何不能是果樹開花?那些牡丹花啊、山茶花呀,蘭花、荷花的,開敗後,毫無用處。果樹的花開敗後,就會結出果子,甜香滿秋。”她似乎想到了果子漫山遍野的情景,還吸了吸口水,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

孟天青笑着贊道:“好名字!聽你這麼一說,果然是好名字!”

孟水藍看向秋月白,道:“秋城主想要換取之物,本閣主只取一千兩。”抬起手指,虛點唐佳人,“這丫頭有意思,且送給某吧。”

唐佳人瞪了瞪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秋月白回道:“她不是秋某的人。”

孟水藍道:“秋城之內,誰不是你秋城主的人?”

秋月白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問秋月白:“奴是你的人?”

秋月白回道:“不是。”

唐佳人拍了拍胸口,道:“嚇死奴了。”

秋月白再次看了唐佳人一眼。

孟天青好奇地問:“你們秋城的女子,不都以成為秋城主的人為榮嗎?你怎麼反倒害怕了?”

唐佳人回道:“奴還是當自己的人最好,免得被人送來送去,挺折騰人的。奴剛從很遠的地方折騰來,萬一被秋城主送給你們,奴還得跟着你們再往它處顛簸,想要回來參加饕餮盛宴,就難上加難了。”

孟天青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就是為吃而來。”

唐佳人咧開嘴吧,笑吟吟地回道:“正是。”

孟天青激動道:“我也是我也是。”說著就要站起身。

孟水藍按住孟天青,問唐佳人:“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是秋城人?”

唐佳人直接回道:“是你們說的,你們秋城女子如何如何的。”

孟水藍笑道:“是啊,這話是天青說的。”轉頭看向秋月白,打趣道,“想不到,秋城主魅惑女人心的功夫,只對秋城女子有效。這外來的丫頭,還算正常,對秋城主是敬而遠之啊。保不齊是秋城主在水裡下藥了,可亂人心吶。”

唐佳人聽不得孟水藍擠兌秋月白,當即道:“才不是咧。奴瞧着秋城主那是頂好看的大人物。沒聽說秀色可餐嗎?奴來參加饕餮盛宴,也是為了一睹秋城主風采。如今看到了,除了驚為天人之外,也明白了一些詞兒的意思。例如什麼翩若游龍,婉若驚鴻啊……”

孟水藍的嘴角抽了抽,道:“還有這詞兒呢?”

孟天青忍笑道:“有吧。”

秋月白終是開口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唐佳人一拍巴掌,贊道:“對!你自誇多好,免得奴詞不達意,把你誇扭了。”

能讓秋月白後悔之事很少,可剛剛他就後悔了。他不應該開口說話,且讓果樹開花一個人表演。

孟家倆兄弟笑得差點兒鑽桌子底下去。

唐佳人問:“笑啥?”

無人回答,都忙着笑呢。

唐佳人覺得沒自己什麼事兒了,便道:“各位慢慢笑,奴先出去了。”

孟水藍從桌子上抬起頭,學唐佳人的語氣,問:“為啥?”

唐佳人回道:“你們吃着奴看着,太過殘忍。”言罷,向外走去。

孟水藍喊道:“哎哎哎……那個花……你別走啊!”死胖子走後,他都好久不曾這麼開心過了。

唐佳人腳步不停。她可不想和他們又任何牽扯。

秋月白開口道:“且慢。”

且慢?怎會且慢?

唐佳人腳步不停,就裝作聽不見,直接轉到了屏風後面。

秋月白只得道:“果樹開花,且慢。”

唐佳人停下腳步,將臉往屏風上一紮,試圖透過屏風看清楚裡面人的表情和動作。她問:“秋城主叫奴何事?”

秋月白望着那張臉,突然之間就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有何貴幹了。

孟水藍用手撐着臉,不讓自己笑出皺紋。他道:“哎呦……哎呦……這寶氣的丫頭,從哪裡冒出來的?”

孟天青笑得直打嗝。他橫了孟水藍一眼,道:“還有……嗝……還有你不知道……嗝……的事兒?”

唐佳人催促道:“秋城主,你還有事兒沒?如果沒有,奴就走了。奴很忙的。”語氣是認真的,就彷彿她每天日理萬機,忙得不可開交。

秋月白道:“席未散,侍者不可退。這是規矩。”

唐佳人直接道:“奴不是侍者,奴有花名,奴是煙花女子。”

孟水藍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顫抖肩膀停不下來。

孟天青扯了扯孟水藍的袖子,道:“哥,我要她。”

孟水藍一巴掌將孟水藍的手拍開,看向唐佳人,忍笑道:“果……果樹開花啊,你既然是煙花女子,這席你還真得陪到某盡興。來來,同飲。”

唐佳人微微皺眉,有心一走了之,又怕給白曉冉舔麻煩,畢竟……這是秋城。且,孟水藍那人,睚眥必報,總不好給他一個借口,在《百川秘聞》上胡亂寫下風月樓不懂規矩吧?雖然她壓根就不知道規矩是啥。

唐佳人直起腰,從屏風後面走出。似乎是為了和那些煙花女子區分開,唐佳人輕咳一聲,強調道:“奴既不賣身也不賣藝,只陪吃啊。”

孟水藍和孟天青皆是微愣,轉而卻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二人捶着桌子,笑得差點兒滑到桌子底下去。就連秋月白也微微轉開頭,彎起了唇角。此笑,竟如冰河化凍、萬物復蘇、春回大地,令人為之沉醉。

唐佳人一眼望去,禁不住痴了。她想:若他穿上女裝,如此一笑,全天下的英雄老腰不得骨折一片?咯嘣咯嘣的!

秋月白自然知道唐佳人在看自己。他的睫毛微不可查地眨動一下,就像高貴的黑蝶,明明無心,卻也誘人。

唐佳人的口水瞬間泛濫了。

孟水藍用扇子敲了敲桌子,戲謔道:“怎麼?某是叫你來以色侍人的,還是讓你欣賞美色的?”

唐佳人回過神,吸了吸口水,道:“誰好看看誰唄。”

多無賴的話,卻被她說得理直氣壯,這煙花之地怕是尋不到第二家了。

孟天青拍着巴掌贊道:“妙!”

秋月白表情冷漠,並未作出任何反應,彷彿他們口中的美色與他無關。

孟水藍對唐佳人道:“來來,果樹開花,你來倒酒。”

唐佳人湊過去,拿起酒壺,晃了晃,搖出一陣清冽綿長的酒香,她深深地吸一口,這才給三個人斟滿酒。她心道:身份真是個有意思的東西。自己當六王爺的時候,他們對自己畢恭畢敬;自己扮演煙花女子的時候,他們卻敲着桌子讓她倒酒。不知下一次見面,她會扮成誰,他們又會怎麼對她?甚是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