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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進入這間機密暗室的人,皆是孟家世代家奴,最是忠誠可靠。他們從小接受訓練,能一目十行,且記憶力極其強悍,善於推演,可從細枝末節中抽出真相。

孟水藍也沒閑着,直接走到靠後的卷宗架,尋到有關十六年前的武林記事才停下腳步,微仰着脖子,細細看着。那認真的表情,隱隱透着一絲對這些文字的敬重,與平時的孔雀開屏絕不相同。

孟水藍一伸手,準確無序地抽出八份卷宗,抱入懷中,放到几上,然後咬牙坐在蒲團上,竟是雙手各翻一本卷宗,快速瀏覽了起來!

他閱讀的速度非常快。

那些頂尖的掃塵者,可一目十行,他卻是一目整頁,且是兩整頁!單是這份左右開弓的閱讀能力,便令人咂舌不已。

如此強悍,那般嚴謹,與他平時表現的嬉笑怒罵截然不同。

此刻的孟水藍眸中認真,沒有半點自以為是的樣子。那張如同皓月般引人側目的臉,在不知不覺間鍍了層華光,竟令人移不開眼睛。

都說認真的女子最美,同樣,認真的男子亦令人着迷。

太陽偏移,密室中的人卻毫不知飢餓為何物,仍舊看得認真,勾畫得隨意。

掃塵者的紙上,出現一條條的弧線,和一組組備註的小字,以及一個個看起來有些古怪的符號。

六位掃塵者,配合默契。

六張紙,在彼此手中輾轉,有些勾畫的點重合在一起,便用紅筆點一下。

天色漸漸染墨,孟水藍的身邊已經堆積了很多的卷宗,如同小山一般。

他埋首卷宗之中,如同一隻書蟲。

等他合上卷宗,目光落在炭筆上,竟是有些失神。

半晌,他用食指勾了下炭筆的筆尖。那隻碳筆便在白紙上轉了起來,留下一圈圈的痕迹。

孟水藍勾了勾唇角,意味不明地道:“終是有跡可循哪。”

此時,六名掃塵者早已湊在一起,對着彼此手中的紙張指指點點,勾勾畫畫,小聲交談着。

不多時,六名掃塵者站起身,來到孟水藍的面前,恭敬地施禮。

為首的掃塵者手持一副畫卷,道:“閣主,唐不休此人已經查到蛛絲馬跡。”

孟水藍拿起碳筆,在白紙上寫下四個字——聞人無聲。

掃塵者們目露崇拜之色,紛紛贊道:“閣主高才。”

為首的掃塵者道:“閣主一目兩頁,落葉知秋,細心如塵,實乃百川閣之福。”

孟水藍並未沾沾自喜,而是鎖了眉頭,道:“此事干係重大,還需謹慎才是。”

為首的掃塵者點了點頭,道:“閣主所言不差。六年前,水路梟雄吳桂,曾在醉酒後與晚輩說起,當年聞人無聲殺人的武器,便是一隻像箭頭一樣的東西,既薄且利,飽飲人血而不粘。且,他在機緣巧合下,還收藏了一枚。那武器樣式,與閣主所畫如出一轍。只不過,大了一倍有餘。十年前,有位落魄書生賣出一副人物畫卷,聲稱那是聞人無聲。然,江湖中無人敢認。老閣主用二兩銀子,將其買下,收在此處。”展開手中畫卷給孟水藍看。

與此同時,另一名掃塵者也展開了孟水藍繪製的畫卷。

落魄書生所畫的男子,是一位只有十六七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打,扣子一絲不苟地系著。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身板站得筆直,就像一隻標槍。那表情看似嚴肅,實則眼中藏着一絲笑意,透着對新鮮事物的新奇。

這是一位英姿煥發的黑衣少年,身上雖沒穿華服,卻給人一種鮮衣怒馬的既視感。

黑衣少年的氣質,與現在的唐不休真是截然不同。兩張臉,也僅有六分相似。然,詭異的是,別人卻一眼能看出,這是同一個人。當然,前提是,兩張畫要放在一起,才會令人讚歎歲月的神奇。

不得不說的是,落魄畫師和孟水藍繪畫的技巧,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們將不同年紀的唐不休都畫得十分傳神。

為首的掃塵者道:“江湖中有關聞人無聲的記載很多,卻都是通過別人傳言得知。十六年前,聞人無聲挑戰六大門派,一戰成名。留下的,卻是嗜血的污名。江湖中見過他的人,都說他滿身邪佞,嗜血無情,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卻因武功出神入化,讓人奈他不得。”

另一位掃塵者道:“依那落魄書生卻言,那幅畫上畫得人物,確是聞人無聲初入江湖時。當時,聞人無聲沒有盤纏,問他可要收字畫。書生不想收聞人無聲的字畫,卻見他儀錶不俗,便給他十個銅板,讓他站好,讓自己畫。三個月後,聞人無聲的名聲大噪。書生卻是不敢拿出畫捲去賣,生怕惹怒了江湖中人。六年過去,書生落魄,這才將畫卷拿出售賣。卻因這番說法無人信,大家都稱書生是騙子。書生一氣之下,將此畫卷收起。老閣主恰好路過,以二兩銀子的價格,將其買了回來。”

孟水藍伸手接過畫卷,細細打量了兩眼,終是一笑,道:“不休老祖啊,你這畫像也就值二兩銀子罷了。”

為首的掃塵者繼續道:“閣主,不休老祖殺人時,動作極快,且不喜聽到聲音。若有人言,他會豎起中指,以指尖輕觸下嘴唇,示意人噤聲。此人能以一人之力挑戰六大門派,其實力不容小覷。說是武學奇才,不為過。”

孟水藍勾了勾唇,道:“若他無能,也不至於讓整個武林都忌憚三分。”用食指點了點聞人無聲的人字,“此番,要熱鬧了。”

為首的掃塵者道:“若此消息放出,江湖定然掀起軒然大波。六大門派仍在,當初的血債必要血償。”

孟水藍微微皺眉,沉吟道:“唐不休……聞人無聲……”

為首的掃塵者道:“唐不休與唐佳人皆善用毒,而江湖中,能將毒藥用得如火純青中,唯唐門也。然,此事暫無細節可考證。一百五十年前,唐門主家被滅門後,一些旁支消失不見,就此隱世而居。老閣主曾留下一隻烽火鳥,記有唐門的蛛絲馬跡。”

孟水藍點頭道:“秋城主出銀一千兩,買唐門的蛛絲馬跡。”眉頭緊皺,沉吟片刻,問:“唐佳人可有信息?”

另一位掃塵者回道:“回閣主。唐佳人初入江湖,除了假扮六王爺之外,還曾與多名武林豪傑有過接觸。此中事,閣主應該更加了解詳情才是。至於其他,便毫無信息記載了。不過……聞人無聲血洗長生門時,帶走了江湖第一美女柳芙笙……”伸手奉上一副畫卷,“閣主請看,這便是長眉門門主之妻,江湖第一美人柳芙笙的畫像。”

孟水藍接畫卷的手明顯抖了一下,卻還是將畫卷攥進手中,慢慢展開。

畫面中,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正拈花而笑。那絕美的臉龐,纖細的腰肢,看似純潔無暇,卻隱含嫵媚風情的眼眸,令人呼吸一窒,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贊一聲:不愧為江湖第一美女!孟水藍盯着那幅畫細看良久。

為首的掃塵者笑道:“柳芙笙之美,是能掀起武林浩劫的。想當初,多少俊傑為她大打出手。若她生下女兒,許給閣主,也是極般配的。”

另一名掃塵者道:“柳芙笙是秋城主的姑母,曾許諾,若自己生下的是女兒,便要許給秋城主當娘子。”

孟水藍抬眼看向說出此言的掃塵者,而後又低下頭,細細打量畫卷兩眼,道:“不像。”

送上柳芙笙畫卷的掃塵者道:“唐佳人與柳芙笙確實不太像。”

孟水藍問:“那你皺眉為何?”

掃塵者回道:“自是因為不像。若二者相似,可挖的內容又多了一分。”

孟水藍卷上畫卷,在手中掂了掂,扔給了掃塵者,道:“歸位吧。”

六名掃塵者應道:“諾。”

如同進來時,六人悄然無聲地將卷宗歸位,動作有條不紊,不見任何雜亂。

孟水藍也將自己的翻過的卷宗一一複位,絲毫不差。

待一切收拾妥當,孟水藍對着六位掃塵者抱拳一禮,道:“有勞。”

六位掃塵者立刻回禮,紛紛道:“不敢。”

孟水藍道:“諸位請回。”

六位掃塵者再次施以大禮,這才出了密室,踏着夜色回屋休息。

孟水藍將密室關合,回到書房,取出一隻烽火鳥,用鼠毫占墨,寫下四個字:聞人無聲。

他望着那四個小字有些失神,不知道都想了什麼,腦海中偶爾還能跳出唐佳人那張璀璨的笑臉,以及……她跳進河水裡,與他一同對付殺手的樣子;還有她抱起梯子,將他送到二王爺窗口時的樣子。

世人都說,女子淚水最是動人心魂,令人心生憐惜。

而他卻覺得,唐佳人的汗水,有種幽香,沁人心脾,令人心動。

若江湖中人得知聞人無聲重出江湖,定要掀起腥風血雨。那個時傻時鬼的壞東西,定會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