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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秋月白盯上的人,很少能逃得掉。

以往,秋月白盯上誰,也只是像位經驗豐富的垂釣老者,坐在岸邊,遠遠地拋下鉤,等着魚兒上鉤。而今,他卻變得窮追不捨,不放過一點可能和唐佳人有關的消息。那樣子,就彷彿篤定唐佳人還活於世,且就在他周圍晃悠着。

老嫗的飯沒吃消停,一肚子火無處宣洩,拄着手杖一路到自己租賃的民宅中,剛推開房門,就看見秋月白正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喝着茶水。老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被氣得後仰過去。

刺眼,當真刺眼啊!

她租來的這間民宅,距離霸霸樓不遠不近的位置,一探頭,就能看得見是否有人拜訪霸霸樓。所以,見與不見,都在她,而不在於別人趕沒趕上機會。

這間民宅雖小,卻十分乾淨。儘管如此,秋月白坐在屋裡,也有種格格不入感。就好像一顆夜明珠,落入塵土裡,怎麼看都彆扭。可偏偏那夜明珠不覺得,還在那裡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茶水清幽綿長,滋潤了那人淺淡的唇色;茶具冰綠剔透,映得那手指好似捏着一汪春水流;茶氣裊裊娜娜,氤氳了那雙眉眼,佔盡了無雙絕色。

唐佳人想:若自己揚起手杖,給他額頭來一下,打出一點血痕,他就能飛升成仙了。不要太敢接她,她也是助人為樂罷了。

想歸想,此時此刻,面對不要臉的秋月白,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適當表現出不悅的情緒。

但見老嫗將手杖往地上一戳,一手指向秋月白,那樣子還真挺嚇唬人的。

秋月白放下杯子,十分淡定地道:“婆婆年事已高,不要動怒,小心肝火旺盛,不利於長壽之道。”

若唐佳人此刻能罵人,她一準兒要罵一句:gǒu日de長壽之道,老婆子若是死了,也是你氣的!

老嫗雖然不能開罵,但那眼神和舉止,已經充分表明她此刻的內心語言。她舉起手杖,邁着十分具有特色的步子,一步三顫地來到秋月白面前,照着他的額頭砸下!

“砰……”那是不規則的木棍砸在額頭上的聲音。

唐佳人沒想到秋月白沒有躲,就這麼生生挨了一下子。她收回木棍,見秋月白的額頭中間往下一點的位置上,赫然冒出一顆血珠,顫而不落。這……這算不算無巧不成書啊?

老嫗的眼睛緩緩眨巴了一下,而後一手撫着胸口,裝出受到驚嚇的樣子,跌坐到椅子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秋月白打傷了呢。

秋月白額間的血珠終於流淌而下,被他用食指的指甲蓋接住,在另一隻茶杯口一磕,那滴血珠便落入空杯里。秋月白提起茶壺,倒入茶水,將一杯好好兒的茶水沖成了血腥味,道:“婆婆可知,這人與人之間,總有種微妙的關係,或愛或恨。愛得深,便想將彼此融入對方的血肉中;恨得狠,便要噬其血肉,其實還是想要融為一體。殊途同歸,結局都一樣,過程卻大不相同。若是婆婆,選哪樣?”

唐佳人無語了。她知道秋月白不會無的放矢,事實上,他確實是千發連弩的好射手,隨便動一動手指,就能將人射成篩子。可,他犯得着和一個老太婆說這些嗎?

唐佳人多想裝聾啊,可惜她露出了破綻,在秋月白那聲“婆婆厲害”下,險些顯出原型。這會兒若是開口閑聊,沒準兒又被逮住破綻。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怎麼得了?她知道秋月白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定是有所懷疑,但她自認為易容了得,除非秋月白將她按進水裡揉搓上幾遍,她都可以硬挺着拒不承認。這麼一想,她心中穩了三分,乾脆將眼皮一耷拉,來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秋月白也不惱,只是將那杯泛着血腥味的茶水輕輕推到老嫗面前,道:“婆婆嘗嘗,這血滋味如何?”

唐佳人背後的汗毛瞬間豎起!給人敬茶用自己的血做引子,這是要給喪心病狂的人喝嗎?

唐佳人覺得秋月白的針對性太強,強到她感覺自己好像被剝掉了外衣,洗去了偽裝,脫下了皮肉,露出了靈魂。她已經惱羞成怒,想要扯過秋月白先給他倆耳光,幸而理智還在,知道他只是試探罷了。若秋月白真的確定她就是唐佳人,這會兒的光景,指不定要鬧出什麼幺蛾子呢。

唐佳人平復了一下情緒,從大布兜里掏出木板,拍在桌子上,發出啪地一聲。

秋月白垂眸看了看,道:“還有三日,就是月底,可秋某卻連三日都等不得。婆婆,你可知為何?”

為何?為你爹個何!

唐佳人覺得,那些不配合大夫的病人固然可惱,可他如此不顧及裝聾作啞之人的心情,更是可恨!

秋月白看得出,眼前人是不打算說話了,於是繼續道:“這杯茶,其實是秋某為一位故人準備的。這位故人喜食肉,不喜歡清淡。我總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喜歡上我這血肉滋味,垂涎三尺,日夜惦記。呵……與婆婆說這些,說來也是奇怪。我見婆婆捏着蜜餞睡去,竟心生柔軟。想來是因為,婆婆與我那位故人一般,喜歡吃些甜膩的東西吧。”

唐佳人腹誹道:小雪花,你這聯想可夠廣的。喜歡吃甜膩食物的人如同過江之鯽,多了去了,你那顆心難道要軟成一團,處處泛濫?別拿話膈應人,速速滾開!

秋月白提起茶壺,為自己又添了一杯清茶,在裊裊余香中勾唇一笑。

唐佳人望着那罕見的笑顏,竟有片刻的恍惚。

曾幾何時,她最愛他笑顏。那是一種佔盡天下顏色的冷艷無雙。

秋月白的眸光落在老嫗的雙眼上,好似暗河,泛起點點微光。

老嫗回過神,知道自己又被試探了。說實話,她真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才遭來秋月白的一**試探。從他一進門開始,是不是就已經準備和她死磕到底?

唐佳人想了想,開口道:“後生,你們那些情啊愛呀的,婆婆我是不懂嘍。婆婆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在這兒等着契而不舍的有心人,為樓主招攬一些生意罷了。”唐佳人一開口,聲音低啞無力,如同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摸一樣。

秋月白裝出微微吃驚的樣子,道:“原來婆婆既不聾也不啞。”

唐佳人忍了又忍,才沒有翻白眼。這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壞?他若非肯定她不聾不啞,又怎會和她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這事兒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秋月白不是今天來的,而是來了有幾天了!他暗中觀察她,才得出了不聾不啞的結論。

這麼一想,唐佳人整個人都不好了。

似乎為了印證唐佳人的想法,秋月白道:“秋某到此地已經有兩日。昨日見婆婆避開身後孩童的追打嬉鬧,便知婆婆是能聽見的。既然能聽見,口不能言也許就是一個託詞。本沒想試探,可婆婆卻願意和秋某說上兩句,秋某不勝榮幸。”

唐佳人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真想咆哮道:不試探你吧啦個沒完沒了做什麼?要用口水給我洗臉啊?!

因為不能,所以忍住。

唐佳人點了點頭,看似誇獎道:“像你這麼有心的後生幾乎都死絕了,你可好好好兒活着啊。”

秋月白端茶杯的手就是一頓,繼續將茶杯湊到唇邊,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借婆婆之口,秋某定然好好兒活着,不辜負婆婆的期望。”

唐佳人含含糊糊地道:“像你這麼聽話的後生,不多了。”

秋月白道:“活着未必就是福分,死後也不是解脫。婆婆,你若有執意要等的人,便不敢死,唯恐死後才是前世今生無法跨越的別離。”

唐佳人的心口一陣悶痛傳來,感覺好像被秋月白打了幾拳,難受得狠,卻抓不着他打拳的那隻手。

秋月白道:“勞煩婆婆將這杯茶轉贈給霸霸樓樓主,且幫秋某帶句話,就說秋某說,這世間投機倒把者甚多,敢賣摩蓮聖果者如同手捧毒藥,唯有悍不畏死者可行。樓主若想活,不如出來一見。”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唐佳人了解秋月白的行事風格,知道他這是先禮後兵,無論怎樣,都要詐出霸霸樓的樓主。詭異的名字,怪異的行事風格,還有她這位油鹽不進的老太婆,以及那神秘莫測的樓主,誰不想一探究竟?不過,也正是秋月白這個威脅,唐佳人才心安許多,由此推測,他剛才那些有關情愛的話,應該是說給那位“隱在暗處的樓主”聽的。

唐佳人不喜歡被人牽制的感覺,於是用手點了點木板上的字,道:“後生,你可是有哪個字不識得?你問,婆婆告訴你。”唐佳人這一手,是藉此諷刺秋月白不按規矩來。

秋月白也不惱,只是道:“秋某愚笨,多處不懂,就此留下請教一二吧。”

哎呀,這就想賴上她了?不行,萬萬不行!

唐佳人退一步,道:“若樓主見婆婆這裡有外人,那月末的約定,也就作廢了。”

秋月白又喝了一杯茶,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如此,就先告辭了。”站起身,走出小屋,踱步到院子里,坐在四輪車上,被望東推着離開。

唐佳人收回抻長的脖子,腹誹道:咋地,這是坐習慣了?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