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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一縷稀薄的煙氣從城樓,故宮宮殿,青翠的樹木,古舊的老宅,甚至幾棟高樓大廈頂端慢慢升騰。

從近到遠,不斷的有各種顏色的煙氣從地底升起,或快或慢,或急或緩,一點一滴向著蕭清拿出的圓盤匯聚。

宛如河流奔騰入海,更像一簇簇細小的火苗,以自身蘊養圓盤。

蕭清彷彿已經承擔不住圓盤的重量,額頭的汗水滴落而下,雙臂微微顫抖。

隨着煙氣的匯聚,圓盤宛若有了生命,平平無奇的盤面之上,不斷有細小的紋路浮現,曲折蜿蜒,綿延不絕。

紋路顯現的越來越慢,圓盤吸收煙氣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那些風水氣場被吸引的速度,那顯化的圖案忽隱忽現,似乎要重歸寂滅。

蕭清從雙手托盤改為單手舉盤,一把抽出隨身攜帶的趕山鞭,對準四面八方匯聚的洪流。

“啪”

一鞭抽在東南方一道行跡緩慢的青色煙氣之上,牽一髮而動全身,整個東南方向的煙氣被趕山鞭所引,隨着鞭動而轉。

蕭清奮力將鞭子一振,與西北方的煙氣相撞,繞而迴旋。

幾鞭過後,本身自主匯聚的煙氣被她催化,硬生生在圓盤周圍造了一個小型漩渦。

圓盤越來越亮,其上的紋路越來越清晰。

山川湖海,日月星辰。

萬物刻於其上,萬物顯於其中。

山河鎮,其狀扁平,現於紫微垣局,以龍脈之氣鑄就,以山河之力為養,成則鎮壓龍脈,穩固國運。

以破損的龍脈,京城的天子之氣,遍及京城的風水大局為基,重塑鎮國神器。

這番手筆,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蕭清也震驚,她只不過是實行者,而設計者用十三年改造京城,一點一滴布下這改天換地的風水大局,前無古人,或許後也無來者。

是成是敗,就在今天。

風起雲湧,塵土飛揚,圓盤光芒最亮的瞬間,天空烏雲翻滾,狂風迭起,那經蕭清之手製造的小型漩渦,已經逐漸擴大。

蕭清雙手托着圓盤,毫不猶豫一步跨出,七彩的煙氣在她腳下凝聚,氣場對沖之下,她站在了空中。

一步一步,步步生蓮,她走到漩渦中心。

蕭清看準時機,拋出了手中的圓盤,漫天的祥瑞之氣,山龍之氣,水龍之氣,五顏六色的煙氣追逐而起,以山河鎮為核心,逐漸凝聚為一條巨龍。

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蕭清恍若被龍載着放到祭壇之上,那條國運凝聚的巨龍繞着城樓盤旋一周,突然衝天而起。

天色劇變,黑雲壓城城欲摧。

蕭清隱隱約約看到那條虛幻的龍影,一頭扎進了京城某一處,連帶着那山河鎮,一同消失不見。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而降,好像要將這偌大的京城染成純白,狂風卷着雪花,落下時簌簌作響。

宛如一場盛大的狂歡。

故宮慢慢被雪色覆蓋,白雪鑲紅牆,碎玉墜瓊芳。

恍若跨過了千年時光,紫禁城從夢中醒來。

美的驚心動魄。

……

賴玄明看着這盛大的雪景,蒼白的皮膚猛然泛起濃重的血色,他下意識的抬手掩唇,粘稠的血跡順着指縫滴落而下,在地板上暈開一朵朵細小的血花。

在身旁官員的呼喊聲中,賴玄明倒了下去,唇角掛着淺淡的微笑。

一如初見。

……

“王大夫,明明還有脈搏,為什麼不救?”

京城軍區醫院,白的刺眼的病房內,蕭清在質問醫生。

一旁的那位高官在隔間不斷的打着電話,從盡量壓低的聲音中,隱約能聽到任務完成、虛弱、醫院之類的字眼。

病床之上,賴玄明靜靜的躺着,如同一個已逝之人,只有旁邊的機器上,偶爾波動的曲線,頑強的證明着他還未死。

“不是我們不救,從五年前,這位先生就是我們醫院的常客,所有的身體檢查都是健康,可整個人就是這麼不斷虛弱,用盡所有治療手段都完全無效。”

“後來這位先生自己說,不必費心了,他心裡有數。”醫生看着病床上的人,惋惜的說。

“他還能醒過來么?”蕭清問。

“不知道,看他的求生欲,能堅持到現在,我覺得已經是個奇蹟了。”醫生嘆道,隨後搖了搖頭,走出了病房。

蕭清看着無比虛弱的賴玄明,莫名有點難過。

他明明才是最應該站在高處被所有人感謝的人,可卻背負着天星棄徒的惡名,甚至被師兄稱為叛徒。幾乎不被任何人所知,隱於幕後,將所有禍患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的身體,除了天機反噬,蕭清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他應該好好活着的。

蕭清這麼想,所以她付諸了行動。

一把拽下脖子上珍貴的篡命錢,抬手剛欲放在賴玄明枕邊。

他醒了。

蕭清的動作停止,賴玄明看了看自己眼前黃澄澄的錢幣,說話都是和往常一般無二的語氣:“篡命錢,好運氣。”

還沒等蕭清放下,賴玄明又說:“是逆天改命,祈天延壽的好東西,不過對我沒什麼用,留着給有緣人用吧。”

“哪怕是天機反噬,篡命錢也不會毫無作用。”蕭清表示自己並不是萌新。

“多活三天罷了,有沒有都一樣,平白浪費這般奇物。”賴玄明談起自己的死亡,如同在說不相干的事。

說話間,臉色一白,鮮紅的血跡又一次順着嘴角流下。

他不在意的抬手擦了擦,眼神真誠又清明。

三天後,城樓。

賴玄明看着京城的天空,藍的純粹肆意,萬里無雲。

“真好。”他說。

“是啊,如果某人沒有因為造山河鎮,布局真龍寶地,尋紫微垣局,苦逼的被天機反噬命不久矣,那就更好了。”蕭清看着毫無形象靠在城樓圍欄上的人,面無表情。

賴玄明裝作沒聽見。

他的眼皮逐漸沉重,渾身上下又開始痛不欲生,哪怕有篡命錢強行續命,也不過三天而已。

“喂。”賴玄明喊蕭清。

“幹嘛?”蕭清疑惑的問。

“謝……。”第二個謝字,終是未能說出口。

蕭清反應極快的接住賴玄明軟倒的身體,握在手腕上的手指,卻感受不到一絲脈搏。

蕭清不懂,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傻?

為了隱瞞京城龍脈出事,主動要求被逐出師門,在京城一呆十三年,以畢生才華為京城龍脈尋到了一線生機。

為了尋找紫微垣局,硬生生找出了一塊真龍寶地,以龍氣為引,被反噬己身,尋到了山河鎮的影子。

為了找到一個能接替他的人,發下尋找真龍寶地的任務,布局英州,連擋箭牌都選的島國人。

蕭清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蕭清抱着賴玄明的屍身,離開了這歡聲笑語的帝都廣場。

蕭清看着生機勃勃的京城,遊客們拭去額頭的汗珠,一邊感慨陽光毒辣,一邊與身旁的友人談笑。

來來往往的行人,喧鬧繁華的城市,獨自穿行的蕭清,哪怕抱着的是一具屍體,也沒有一個人發現異樣。

或許,這便是你所期盼的。

蕭清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