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個幹什麼啊，”蘇好聞言心下奇怪得緊，卻也沒有深究，“一般情況下，如果常年待在靈氣充沛的地方，很多年過後就會成為精怪，這樣的精怪一般情況下極為單純善良，輕易不會作惡。”

常年靈氣充沛嗎？卓玉思索半晌，輕聲道，“那麼除了這樣的情況呢，還有什麼情況會成為精怪？”

“生祭？”蘇好不解，“不是皇帝或者平民祭祀神明的一種方式嗎？不過是生殺雞羊牛以血祭祀罷了，有何問題？”

卓玉冷冷的一笑，“是啊，不過是祭祀神明罷了，就連皇帝也只是生殺雞鴨羊而已，可是世代斫琴的我們家，祭祀神明卻是用的至親之人的性命！”

蘇好一瞬間瞪大了眼睛，這……這樣的祭祀之法已經犯了忌諱，古琴一向是代表的高潔清雅，聽卓玉所說，她家世代斫琴，到底是為何要舉行這般殘忍的生祭之法，受得這般血腥祭祀的，又會是哪路邪神！

見蘇好如此模樣，卓玉面上冷笑更甚，“你一個外人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可是我那些所謂的家人，卻覺得天經地義！”

原來卓家世世代代都是斫琴世家，手藝從未間斷過，就是戰亂之時，也沒有受到過太大的影響。

所有人都對此讚譽有加，卻不知德藝雙馨的斫琴世家世世代代供奉這一把邪琴。

其狀如焦尾之琴，也確實有烈火焚燒的痕迹，周身卻又有鳳凰翎羽的紋路，琴弦乃是難得一見的冰絲，做工精緻，琴材更是難得一見的桐木，本來應該是把絕世名琴，卻彈奏不出任何的聲音。

卓家先祖最開始僅僅只是收藏而已，後來因為各種原因，無意之間發現其中寄居着聲稱自己乃是上古神獸，可滿足凡人的種種願望。

卓家先祖將信將疑，說來也怪過不了多久卓家就發生了幾乎是滅頂之災的事情，寄居在琴里的自稱自己為上古神獸的東西出手相助，用自己的能力杜絕了卓家先祖的懷疑。

後來卓家先祖越發的依賴，卻發現那位自稱的神獸並不是無條件的幫助，而是需要代價的。

需要的代價並不是什麼奇珍異寶或者上古神物，僅僅只是卓家每一輩中的某一個人罷了。

說道這裡，卓玉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她咬牙切齒渾身瀰漫著難過的氣息，“上一個被生祭的人，是我的叔叔，他們說，是我的叔叔……”

卓玉這般模樣，蘇好倒是極為敏銳，“他們說？難道……那個人不是你的叔叔嗎？”

“呵！呵呵……叔叔？”卓玉掉着眼淚，面上卻又掛着冷笑，“他們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怎麼會！我記得的啊，我都記得的！”

那個人怎麼會是自己的叔叔呢？怎麼會……只是自己的叔叔呢？

“他帶着我走遍大江南北尋求琴材，他會用得之不易的桐木給我做符合我身量的，我極為喜歡的月琴，他曾經抱着我放過風箏……”

他……

“他怎麼會只是我的叔叔……他是……”

後面的基本上就是嚎啕大哭的聲音，但是蘇好耳力過人，明明白白的聽清卓玉後面兩個字說的是“父親”。

生養自己的血親因為自己家裡的傳統，竟然被生生活祭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來歷的，卻因為先祖定下的規矩而受卓家供奉的，所謂的上古神獸，這讓一個女孩子，或者說任何一個孩子，或許都受不了。

“卓玉……”蘇好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有時候覺得自己親情單薄，卻也未曾想到，事間竟然會有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

卓玉冷笑更甚，“他們若是斬草除根多好啊，我就不用日日夜夜生活在仇恨里了。也不用日思夜想得想要報仇了，更不用十年如一日的忍受着他們偽善嘴臉，蘇好，你去收了那妖怪吧，它近些年生祭的次數越來越多，恐怕終有一日會出來為禍人間。”

蘇好知道卓玉說的半點兒都沒有錯，這樣子常年受人香火供奉，卻又身負多條人命的野鬼邪神，一旦不受控制，那麼遭殃的人就多了。

“你就是因為這個，才逃出來的嗎？”

卓玉點點頭，“很久之前父親就開始傳授了我斫琴技藝，而在他離去過後，這件事情不小心就被發現了。他們……想用家法處置我，也就是剛剛所說的生祭，我不甘心，就央求着關押我的人逃出來了。”

蘇好聽後自然是一陣唏噓，雖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是這樣的事情……

“如果要捉妖的話，”蘇好沉吟，“我們就必須回到卓家，你真的可以接受嗎？”

卓玉胡亂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自然可以的！只要可以把那把邪琴給滅了，我就是死，也在所不辭！”

做了決定之後，兩人便一路馬不停蹄的往望月城趕去，一路上見了不少的卓家琴行，布置得古樸典雅，更有技藝高超的琴師在內，雖然門可羅雀，卻也時不時的有人去逛逛，甚至有人為了一把琴而針鋒相對言辭激烈只差大打出手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已經靠近了邊關，卓家乃是在中原望月城，一路上幾乎所有大一點兒的城鎮都有卓家琴行的存在，可見卓家大勢。

望月城內卓家祖宅。

“老三，”卓家家主看着已經趨於瘋狂的弟弟，“斫琴所用時間極長，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卓家老三一臉的崩潰之情，自覺兄長真真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一把好琴用的時間確實很長不錯，可是也就是七八年的時間，他好不容易從北部極寒之地找到了上好的雪衫木，又用了多年以前收集到的桐木，明明都是上好的琴材，就連生漆都是用的最好的，可是他已經制這把琴制了接近十年之久，卻依舊沒有達到很好的可以讓自己滿意的效果。

“大哥！”卓老三不知道是第幾次提出這樣的請求，“你讓我見一面那把琴好不好，大哥我求你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製成一把琴了，大哥！”

卓家家主別過頭去，“那琴近些年越發的張狂，你還是不要去看的好，這一代的生祭……馬上就要開始了，卓玉逃走了，我們還需要再物色人選，你莫要去叨擾，若是它把你認做生祭之人，我也救不了你了。”

想到密室里那把琴的邪門之處，卓老三也按壓下自己的心情來，“我們卓家……已經有三年沒有出一把好琴了吧？再這樣下去……這家業不知道會不會中落在我們手裡啊？”

卓家家主無奈的一笑，“或許是因為祖上陰德有虧吧，我們家供奉了這麼一尊邪物，自然已經不能夠祈求上天護佑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卓老三低下頭，突然問道，“難道我們就擺脫不了它了嗎？小弟是我們中間斫琴天賦最高的人，卻折在那處，到頭來，小玉兒也逃不過。”

卓家家主搖搖頭，低低的笑，無力得很，“怎麼可能呢，祖父說這把琴上面有鳳凰的靈魂，它已經有了靈智，一般的道士收不了，而且，卓家世世代代生祭於它，它啊，早就已經記住了卓家人骨子裡的味道，又怎麼可能擺脫呢？”

“除了這樣的情況的話，”蘇好略微一思索，“還有就是遇到了什麼仙丹妙藥楊枝甘露，或者是珍奇異獸的血液魂魄之類的，以及，它結束了很多命數不凡之人的性命，將他們的功德修行全然盡數吸取，這樣生出的精怪，靈智開啟之後，心中仙魔兩存，善惡不過是一瞬之間罷了，偏偏法力心智也不低，若是向善自然有極大的作為。當然了，若是為惡，他們的成就也不會低，算得上是最讓人頭疼的一種了。”

卓玉最開始面色還好，聽到後來越發的不對勁兒，就像是久旱逢甘露卻又發現甘露不對勁兒，好像是被人下了毒藥一般無二。

蘇好看着卓玉若有所思的樣子，對於關於自己本職工作的事兒，蘇好不想有半點兒馬虎，再說了卓玉這麼可愛漂亮的小姑娘她可是想要留在身邊好好兒欺負的，怎麼可以讓妖怪欺負了去。

這麼想着，蘇好輕聲問道，“卓玉，你面色不對勁兒，今天突然問我這個，是有什麼事情嗎？”

卓玉低着頭看不清楚模樣，只是隔着衣服都可以看出身子在微微的顫抖。

“蘇好……”

過了好一會兒，卓玉才出聲兒，她抬起頭來，一把抓住蘇好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眼眸通紅，與平日里倔強堅強的模樣大相庭徑。

“你幫我捉妖好不好？”

這個結果乃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剛剛卓玉問了那麼一會兒，若是沒有什麼事情她也是不信的，但是一個隱居深山的小姑娘突然說需要人幫她捉妖，這也實在有些讓人奇怪。

蘇好沒有立即答應，她輕輕的撫着卓玉的背，儘力的安撫她的情緒，甚至抬起一隻手來為她遮擋炙熱的太陽，不知道過來好久，卓玉終於冷靜下來。

與剛剛的些許癲狂不一樣的是，她此時冷靜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眸子中的光彩前所未有的堅定，“蘇好，你幫我捉妖吧，好不好？”

蘇好聞言，也未貿然答應，“卓玉，你可以跟我說說，你想要捉的那隻妖嗎？”

卓玉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凝重了幾分，“蘇好，你知道生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