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好停下，祁晟有幾分得意:“你還不知道吧？昨晚我二妹妹私會蘇楓，在園子里被下人給看到了。我爹知道後大怒，將我二妹妹禁足，我二妹妹爭辯了幾句，徹底惹惱我爹，這才挨了一頓家法。”

祁晟壓根就沒有一點點做哥哥的覺悟，話里話外非但不心疼妹妹，反而還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感覺。

蘇楓低着頭，不替自己辯駁。

蘇好心裡越來越火:“明知道這個風口上不能跟祁緋扯上關係，你竟撇下堂會去看祁緋，你是不是還嫌自己的命不夠長？”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姐你打我罵我，我都沒有怨言。”

“你倒是老實！蘇楓啊蘇楓，我還以為你向來都是知道分寸的，可我說了多少遍不讓你去蹚祁緋這趟渾水，你偏是不聽！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賠上整個蘇家班，你覺得值嗎！”

“她不是無關緊要的人。”蘇楓聽到這一句，忽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看着蘇好，“姐姐，二小姐不是無關緊要的人。”

蘇好心裡狠狠墜了一下子，彷彿已經知道蘇楓要說什麼了。

蘇楓深吸了口氣，彷彿下定決心般，眼神堅毅的對蘇好說:“姐，祁緋是我珍視的人。她跟你一樣，都是我發了誓要保護的人。”

蘇好擰緊了眉頭，“你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祁緋，我要娶她，我不忍心看着她嫁給一個禽獸，斷送了半生，白白受苦。”蘇楓字正腔圓的重複一遍。

蘇好指尖微顫，“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為了憐憫二小姐，所以才這麼說的？”

“當然不是。”蘇楓一臉認真的道，“她不因為我是個居無定所的江湖賣藝人而看輕我，反而對我多番照顧，還連夜寫戲摺子給我瞧，甚至多次明裡暗裡的朝我透露想要跟着我們蘇家班去行走江湖的意思。”

蘇楓說完這些話，已經做好了被蘇好劈頭蓋臉責罵的準備。

時間靜默了許久，小小的廂房裡，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只能夠聽到姐弟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蘇楓覺得有些壓抑，甚至是忐忑。

不開口說話的蘇好在無形之中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姐……”他到底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蘇好悠悠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想好了？”

蘇楓有些訝異蘇好的情景，飛快的點了點頭:“想好了。”

“你知不知道，若是你想娶二小姐，那就是公開叫板將軍府。”

“我想好了，祁緋同我說，以後禍福她都與我一同面對。”

跳動的燭火映亮了蘇楓眸低的光芒，蘇好瞬間感到微微震驚。

平時蘇楓看着話也不多，沒想到心裡竟藏了這種心思，她都沒有看出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孤勇，很有可能會害了我們整個蘇家班。”

聞言，蘇楓被噎住。

掀了掀唇，想說什麼，卻好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他低下頭，有些沮喪，聲音低低的、沉沉的:“祁緋對我那麼好，我只是不忍心看她受苦，卻沒想過還會連累蘇家班跟姐姐你……”

蘇好看着他內疚的模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罷了……你若真心想同她在一起，也不是沒有法子。”

一聽這話，原本還蔫蔫的蘇楓飛快的抬起頭來，“什麼法子？”

蘇楓從小依靠蘇好慣了，心想着她既說有辦法，就一定有兩全的方法。

“這方法有些那冒險，且你還須受些苦頭。”蘇好看着蘇楓細膩的皮膚，“皮肉之苦，你可受得了？”

雖然說是江湖人，但蘇楓從小就被當成是角兒養着，細皮嫩肉，哪裡受過皮肉苦？

蘇楓毫不猶豫的點頭。

“男子漢大丈夫，有這擔當，也算她二小姐沒看錯人。但楓兒，我話說在前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如果真的打定了主意，再反悔可就沒有退路了。”

蘇楓亦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姐，我絕不會後悔，你就快跟我說說你的主意吧。”

蘇好沖他勾了勾手指，蘇楓立即會意，將耳朵湊了過來。

蘇好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蘇楓眉尖輕蹙:“姐，這辦法，真的管用嗎？”

“你信我，我是你親姐自然不會害你，到時候我自有法子救你出來。”

蘇楓看着蘇好的神色，點了點頭:“好。”

蘇好讓蘇楓回去安心唱堂會，算算日子蘇好跟蘇楓的親爹也該快要找過來了，但願一切都能順利進行。

祁緋這姑娘心眼好，不跟她那個哥哥一般，這點蘇好是看得出來的。

人聲嘈雜的堂會，蘇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前排的祁緋，她專註的盯着台上的蘇楓，唇邊掛着一縷柔柔的笑意，眼裡的溫柔恨不得溢出來將人溺斃。

她對誰都是那副好脾氣的模樣，見了蘇好，也總是愛多說幾句。

想着晌午蘇楓同自己說的那些話，蘇好正想要上前去跟祁緋打個招呼，可有隻手卻先蘇好一步，搭上了祁緋的胳膊。

“二小姐，聽這戲子咿咿呀呀的唱啊也忒沒意思，我聽說咱遂城來了個洋玩意叫電影的，能把戲啊放在一個小盒子映出來，新奇的很。一張票千金難買，不如我請二小姐一同去看？”那白將軍的公子白鈺明搭着祁緋的胳膊聒噪的說了一堆。

祁緋卻興趣不大:“白公子，你擋着我聽戲了。”

白鈺明哪裡受過女人這樣的冷待，乾脆站在祁緋面前，將檯子給堵的嚴嚴實實:“我請二小姐一同看電影，二小姐竟不賞臉？”

“白公子，我對那些西洋玩意提不起興趣，我小妹倒是喜歡，不如你請她去看。”

蘇楓正唱到最精彩的地方，祁緋輕輕推開白鈺明，看着台上唱花旦的蘇楓，情不自禁的彎了唇角，拍手喝彩。

白鈺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就是娘娘腔的戲子，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白將軍家裡世代都是武夫，粗獷暴躁，到了白鈺明這裡亦是如此。

他不由分說的抓起祁緋的手，拖着她就要往外走:“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去看電影，我就讓我爹把他們整個破戲班子的人都給殺了！”

白鈺明的話音一落，原本還嘈雜喧鬧的前廳驟然安靜下來，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白鈺明跟祁緋的身上。

祁緋被嚇哭了:“白公子你放開我……你這是要幹什麼？”

台上的鼓聲也驟然停歇，蘇楓翻身下台，正要上前阻止，一隻手卻從身後緊緊的攥住了他的腕。

蘇楓回頭，對上蘇好明亮的眼。

“別衝動。”

“可是姐……”

“我會幫她。”

蘇好用力捏了捏蘇楓的手腕，蘇楓咬了咬牙，垂下了手。

“二小姐，你的沉香先生就是個慫貨，聽到我說要殺他，他就嚇得跟只縮頭烏龜一樣了。你還是跟着我最妥帖，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白鈺明滿臉戾氣，絲毫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面什麼都敢說得出口。

祁緋身量小，力氣抵不過他，只能任由他拖着自己走。

有幾個下人見勢頭不對，去後面找老督軍跟祁晟了。

“且慢。”

祁緋已經被白鈺明給拉扯到了門口，眼看着着就要出門，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銳利清明的女聲。

白鈺明臉色不善的回過頭，搜索四下里，等他徹底看清剛剛開腔的是個身形瘦小的女子後，眼神變得輕蔑起來。

“你誰啊？”

身邊立即有人小聲提醒:“她是蘇班主的養女，那位沉香先生的親姐姐。”

白鈺明聞言諷刺的輕笑一聲:“原來也是個臭唱戲的。”

蘇好聽了也淡淡的笑:“白公子此言差矣。我沒資格登台唱曲兒，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被叫一聲‘唱戲的’的。”

蘇好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少帥說笑了，昨晚蘇楓回廂房後就睡下了，二小姐並沒有到訪。二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你這樣說怕是有辱她的名節。”

“你怕什麼？我二妹妹都當著白將軍的面說非你弟弟蘇楓不嫁了，還有什麼好名聲不名聲的。”

聞言，蘇好心裡“咯噔”一下子，“少帥，你剛剛說什麼？”

“我二妹妹今日當著白將軍的面，說非蘇楓不嫁啊。”

蘇好眸光一暗，看向祁晟:“少帥，這樣的話可不好說笑。”

“好歹也是我祁家的女兒，我也不能拿她的名節開玩笑不是？小蘇啊，白將軍倘若發怒，既開罪不了我們督軍府，就只能拿蘇楓跟蘇家班泄憤了。”

祁晟湊到蘇好耳畔，輕佻的吹了口氣:“小蘇啊，你現在嫁給我還來得及，等你成了我祁家的人，就不會再受連累了。”

“奉勸少帥還是死了這條心，我這輩子死也要死在蘇家班。”蘇好狠狠的瞪了祁晟一眼，轉身飛快離開。

回別院的路上，蘇好恰好看到蘇楓從祁緋的院子里出來，好在四下里無人，蘇好拽起他的胳膊就拖回了別院。

關起門，蘇好抬手用力給了蘇楓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害了整個班子！”

蘇楓低下了頭:“姐，對不起。”

蘇好手心發麻，看着蘇楓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頰，心裡又有些疼:“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老班主謹小慎微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組出這麼個蘇家班，眼看就快要被你給斷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