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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薄霧輕柔的清晨,還是晚霞漫天的黃昏,抑或是陰風呼號的深夜,那座山從任何角度看來,都依舊是天地的溫柔和威勢無法遮蓋鋒芒的一柄巨劍。

筆直陡峭的山體直刺雲端,千百年不變,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時,不由得莫名心生敬意。

這座山上連樹木都不多,偏在山巔有一片靜湖,明鏡湖面照出天空的同時,也容意照出人心。

山下空曠的荒野里走出了一些人。

這些人來自不同的地方,連身上的衣飾都有着很大的差別。

他們來到山下,然後走上山羊都很容易摔死的山道。

登山的人越來越多,但返身下山的也越來越多,在接近那片湖的最後數十丈山道之前,只有兩個人留了下來。

天氣還很寒冷,這兩人所穿的衣服卻很淡薄,似乎並不怕冷。

他們停了下來,就這樣專註的看着前面山崖上伸出的一截枯木。

被雷擊枯死的焦黑枯木上插着兩柄劍。

一柄青色,劍身和劍柄都有如琉璃,一柄灰色,只是劍身上布滿若隱若現的黑色斑點,讓人很容易想到某種毒蛇的腹部。

“青璃?”

一人眉頭微挑,首先出聲。

這是一名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身穿着墨色輕衫,腰間掛着一柄闊劍。這柄闊劍的分量很重,似乎隨時都會將他扯下山道,然而對於他而言,卻像是掛了一個麥穗般微不足道。

“是。”

第二個出聲的人苦笑起來。

這是一名身穿破舊麻衣的年輕人,他的鬚髮顯然是自己修的,有些不甚整齊,之前在山道上見過的諸多痕迹都無法讓他堅毅的面容有絲毫動搖,然而看着這柄青色的劍,他瘦削的肩頭縮了縮,感到了畏懼。

“毒腹,劍器榜第七。”

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目光落在劍身上布滿若隱若現的黑色斑點的劍上,眼中的神色漸漸平靜,“還未到湖畔,劍器榜第三和第七的劍便已經落在此處,今年劍會,真是前所未有。”

說完這句,他不再多說什麼,也不再去看那名身穿舊麻衣的年輕人,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劍器雖然驚人,前方山道也更為陡峭,然而再無人刻意落下禁制,無需費力破解,那對於他而言,便是坦途。

只是數息的時間,他的身影便從年輕人的視線里消失。

年輕人皺了皺眉,心知預想中的對手比自己強大太多,恐怕會對自己銳意進取的劍心造成不小的影響,但既然到了這裡,斷無理由不看一眼就走。

他也大步的跟了上去,但終究又捨不得那兩柄比自己的佩劍強出太多的好劍,又返過身來從那焦黑枯木上拔了一柄劍收好。

只是不知為何,他並未選那柄排名更上的青璃,反而取了那柄毒腹。

......

鏡湖畔,已經到了數十人。

當這名年輕人到時,有一道劍光正從湖中央衝天而起,越飛越高,一直往上,要飛向天上。

劍光飛得太高,頃刻之間,他便有些看不太清楚,但即便到了高空,這道劍光依舊垂直於地,絲毫都不散亂。

要令這樣一劍飛上這樣的高空,而且劍路如此筆直,就如同燃一炷香,要令煙氣一直衝上雲霄,但不被風吹歪一樣的難。

這名年輕人嘆為觀止,心想自己應該很難做到,只是他想不明白這一劍是在做什麼。

他在心中想,有人卻是微諷出聲:“飛得再高終究還是要落下,飛得再高又有什麼用呢?”

出聲的這人身穿白衣,站在一株杏樹下。

這樣的高山之上很少有杏樹,但這株杏樹非但粗壯,而且枝幹上還掛着很多乾枯的果實。

這名撿了柄劍的年輕人一眼就覺得自慚形穢。

白衣人面目如畫,即便是男子,都可以用極美來形容,偏生身材也是無可挑剔,只是神色看上去冷而難以接近,就如蒼山上的白雪。

一聲笑聲卻在此時響起。

這名年輕人在看着那名白衣劍師的同時,有人也在看他。

那是一名青衫短髮的男子,衣衫普通,面容普通,就連身材也很普通,他笑着看着這名年輕人斜背在身後的那柄撿來的劍,道:“看來你應該是楚地最近很出名的劍師郭秋覺。”

年輕人呆了呆,“你如何知道?”

“最近你真的很出名,還有,你們雲夢劍宗真的是很窮。”這名青衫短髮男子想要憋着,但終究沒有憋住,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郭秋覺醒悟對方所說是自己道上拾劍這件事,他臉上微燙,但覺得這名青衫男子容意親近,道:“這位兄台是?”

“秦,巴山劍場,余左池。”青衫短髮男子微頷首為禮。

能登臨此間的都是天下最強的劍師,只是巴山劍場和余左池之名,卻是真的未曾聽過,郭秋覺想要說聲久仰大名,卻是性情使然,一時說不出口,不免有些尷尬。

余左池看出他的尷尬,卻是哈哈一笑,“之前極少在外走動,你要說聽過,反倒虛偽。”

郭秋覺眼睛微微發亮,他頓時覺得這人豪邁。

那名白衣劍師此時轉頭看了郭秋覺和他斜背着的那柄劍一眼,卻是冷哼了一聲。

“他是百里流蘇,也來自秦,岷山劍宗。”余左池笑了笑,“不過你不要誤會,他是一路覺得我多話,並非因為你拾劍這事。”

那白衣劍師劍眉微蹙,冷看了余左池一眼,“要你多話?”

余左池認真道:“其實我話不算多,只是你話太少。”

郭秋覺頓時覺得這兩人不錯,對着兩人微笑行了一禮。

“二十三年前,這鏡湖裡發現大量寒鐵,品質之佳,不加名師冶煉便足以超過大多名劍的劍胎,各宗修行者雲集至此,約以劍斗,以排名為序,決定這些寒鐵的歸屬。”余左池看着那道在高空之中巍然不動的若隱若現的劍光,卻是忍不住朝着身前平靜無波的湖面踢了顆石子,看着水面里倒映的藍色天空被他這一顆石子便攪動起來,他頓時就有些莫名的高興,“寒鐵是當年早就分光了,鏡湖劍會卻因此而成,二十三年前,在這裡勝出的是雲水宮的月昆吾,月昆吾一招破寒潭令人無法可解,最後他飛劍上天,是讓人看看他的不動劍心,讓人明白他不是只有真元強大,招數精妙而已,現在這人飛劍上天,卻是想讓人一眼可知,他的不動劍心,已經超過了二十三年前的月昆吾。”

“還是話多。”百里流蘇覺得這人太過無聊,但說了一句,又想到這人恐怕又說是自己話太少才顯得他話多,便又冰冷補充一句,“這些誰不知道?”

郭秋覺頓時神容又有些尷尬,“我倒是真不知道。”

余左池忍不住又是一笑,旋即卻是正色,道:“我話還未說完,這人顯示自己的不動劍心已經超過當年雲水宮的宗師,你百里流蘇都覺得無聊,那現在雲水宮的人怎麼想?”

百里流蘇和郭秋覺心中頓時一動。

“這人是俞輕啟,大明劍,劍器榜第二。”余左池道:“不過…”

“有什麼用?”百里流蘇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鏡湖動。

平靜的水面感受着某人的劍意,波動不堪,一朵浪花湧起,一人立於浪花之上,持劍橫胸,直接道:“俞輕啟,你當雲水宮的人都死絕了?”

這人語氣極沖,但生得卻是極美。

是真的美。

因為她是一名女子,眉目如畫,發挽成垂雲髻,其間斜插了一支如雪玉釵,膚若凝脂,眉似墨描。不施脂粉,卻美得驚心動魄。她身着玉白羽紗水袖宮裝,站在浪花之上,猶如傳說中洛神。

郭秋覺都有些看呆,喃喃自語:“雲水宮宮主雲棠,原來…”

“女子也堪論劍?”

她所對另外一端,黑石之上,那人淡淡瞧了她一眼,劍光在凜冽風中依舊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