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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殺人或者單獨殺那些可能你不能一擊致死你就會死的猛獸時,你是什麼感覺?”

顧離人很喜歡這種對話的感覺。

因為王驚夢很平靜。

很平靜,這種對話就會顯得輕鬆。

“你很老練,幾乎所有人在面對危險時都會緊張,能夠像你這樣冷靜的很少。”

“害怕且緊張,但我以為人人都會像我這樣,越是害怕和緊張,就越是要細緻,越是不能犯錯。”王驚夢看着他,說道:“多了幾次以後就很自然。”

“你試試。”

顧離人拿起了一雙乾淨的筷子,然後他分了一根給王驚夢。

王驚夢猜出了他想要做什麼,想到自己就將接觸一個自己之前以為根本不存在的世界,他的心情便真的緊張起來。

然後和他所說的一樣,他很自然的專註。

顧離人的那根筷子動了起來。

沒有任何猶豫,幾乎便是直覺,他將自己手中的筷子遞了出去。

顧離人手中的筷子陡然化為一道曼妙的弧線,王驚夢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他感到震驚,這的確是他未接觸過的世界,這筷子是直的,然而朝着自己的身體刺來時,這根筷子卻不知為何是彎的,就如一輪彎月。

然而他卻明明知道,這根筷子不可能彎。

一輪彎月落來,要擊中哪裡,才能阻止它的前行,便讓它的軌跡發生改變?

他覺得很困難。

但順着自己的心意,他手中的筷子略微改變了些方向,朝着這道弧線的最寬厚處刺去。

顧離人手指微動,彎月消失,變成一篷春雨。

令他眼中瞬間再次充滿驚艷的是,王驚夢手中的那一根筷子也變了,那根筷尖穿過春雨,刺向他的手腕。

啪的一聲輕響。

王驚夢手中的筷子斷了。

筷尖斷了,裂成數十道絲縷。

“為什麼?”

王驚夢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並沒有去看他手中那根如同奇異的開了一朵花的筷子,而是看向顧離人亮若星辰的眼睛。

顧離人感慨的笑了起來。

他修行至今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任何的事情都不如他今天所見這名少年的應對更令他驚喜和意外。

王驚夢接了他兩劍。

其實這第三劍他感覺王驚夢也接得住,只是這名少年急於尋找答案,不想認真再試了而已。

“人之所見,所接觸的自以為真實的世界,都來自眼耳鼻舌身意,以及來自外界固定的教化。”顧離人認真的看着他求知的眼神,緩緩的伸手點了點一片正在落下的枯葉,“例如你所見這片葉子,它枯黃而脆弱,毫無生氣。只是它的顏色只是某些光反射在你眼睛裡最終形成的畫面,在某些動物的眼睛裡,它可能黑白。至於它的重量,也是相對於你的認知,你的力量,諸多種種,若是它在往上浮動的風中,它便會更輕,若是它壓了無形的巨山,它便極重,只要改變它的東西,避開你的那些感觀,你便不會覺得它有所改變。但其實不管外界對你造成任何感觀上的謬誤影響,外界這一切東西自有本源和本真,不受你的判斷所改變。任何的劍意,任何的見招拆招,都要抵達這最真實不變之地。”

王驚夢深深蹙起眉頭,他有些懂了,但又有些模糊。

“有些難。”

他忍不住說道。

“只是初始而已,慢慢的你會很清楚。”

顧離人微笑起來,道:“我會教你。”

一片青山在西北,無數秀峰隱雲間。

巴山夜雨的景色固然美好,只是山道險峻,過往百年來,有心情不遠千里到巴山棲居于山鎮的客棧之中,看着夜雨打芭蕉的旅客,卻是少之又少。

人氣人氣,有人就有氣。

可以是旺氣,也可以是生氣。

林姿三現在就很生氣。

這樣隱於群山之中的一個山鎮,客棧客滿也就算了,連問到的民宿也都被人包了也就算了,但是連酒肆都是客滿,連口熱食都吃不到,那便總令人難免生出燥意。

堂堂白猿劍的傳人,十三歲便參悟練會了靈猿劍經的天才,難道還像山上的獵戶一樣,去搭個雨棚子,追個兔子,然後生個火烤個兔子吃?

有座無酒只看山看雨可以,但無座無酒只能淋雨不行。

鏡湖劍會巴山劍場折桂已經天下皆知,只是巴山劍場開山門收徒,那傳聞之中比余左池還要強的顧離人收徒,那也是他這般的年輕才俊的事情,和一些歪瓜裂棗又有什麼關係?

看着那一個人獨自佔了靠窗最佳的一張桌子,自酌自飲的肥胖女子,他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名肥胖女子不只是穿得極為花俏,深黃色的衣衫大紅色的裙,就連斜靠在她桌子上的一柄劍也是極為花俏,劍鞘竟是用松石和銀鑲拼而成,劍柄則是白玉鑲嵌着各類貝片,色彩紛呈,不像是戰鬥所用的劍器,反倒像是掛在壁上只做觀賞的賞器。

除卻這些根本不像劍師的裝扮,最令他不悅的便是這女子的吃相。

這女子無論是喝酒還是吃菜,都是湯汁淋漓,桌上和自己衣上淋灑得到處都是。

看着她直接用手撕扯一隻湯雞之後,雙手上發亮的油膩,他便很難想象這樣的手如果去捏那劍柄是何等的景象。

他看不慣,快要忍不住,然而有人卻已經比他更早忍不住。

一名身穿黑色錦衣的少年比他晚到片刻,也是剛剛問過這裡的店家,知道那名肥胖女子已經獨自佔了那個位置小半個時辰,而且不讓人坐她那張桌子。

“你也是來巴山參加劍會,想要成為巴山劍場的弟子?”黑色錦衣少年徑直走向這名肥胖女子,冷笑道。

肥胖女子抬起了頭,咧嘴笑了笑,齒縫裡還掛着一根雞絲,“找事?”

黑色錦衣少年面寒如水,道:“吃相太難看。”

“魏人?”

肥胖女子卻是笑得更燦爛了些,一些熱油順着她的嘴角往下滑落,讓這名黑衣少年都眉頭大皺,忍不住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魏人不去設法成為雲水宮的弟子,卻來這巴山?”

肥胖女子卻是緊盯着他滿是嫌棄之色的面目,挑釁道:“不嫌丟人?”

這句話卻不只惹惱這黑衣少年一人,此時這方圓五百里之內,便有不知多少從各朝趕來想要在巴山修劍的年輕才俊。

“請。”

黑衣少年緩緩提劍,在他提劍之時起,他面上冷笑便迅速消失,化為一片肅然。

他的劍不長,一直被他的衣袖遮着。

直到此時,周遭人才看清他的劍。

“玄蛇劍。”

看着那短短的黑色劍鞘上的細密鱗紋,這店中倒是有一半人認了出來。

“我道是誰。”

肥胖女子卻面露不屑,沒有去碰劍,握着手中那一根未啃乾淨的雞腿骨便站了起來,“原來是應觀的弟子,學了點玄蛇劍經上的皮毛,也配來這裡?”

她這句話更是囂張。

這黑衣少年原本還想等着這女子和自己到外面,但是聽這樣的一句話,他便再也忍耐不住,錚的一聲輕鳴,他的劍已出鞘。

一道劍光如烏蛇出洞,但只是剛剛亮起,砰的一聲巨響。

大多數人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麼,這名黑衣少年已經倒飛出去,撞碎了一面鋪門,狠狠跌落在外面的泥濘雨地里。

肥胖女子伸着手,依舊一臉不屑,她手中的雞骨折了一半,另外一半卻是就在那名黑衣少年的胸口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