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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

此時那小院中琴樂聲突然一停。

“痛么?”

內里一名男子的聲音響起,這聲音不只悅耳動聽,而且很柔和。

此刻落在周圍旁觀者的耳中,都覺得內里男子只是在關切這名長腿女子的傷勢,然而這名女子聞言卻是面容驟然一肅,又後退一步,抬了抬手,似乎是仔細感覺了一下,才轉身對着院中認真回了一句,“不痛。”

掌聲再次響起。

只是伴隨着這掌聲,一名身穿翠色華衫的俊秀男子從小院中走出。

“你殺意濃烈,應是在別處剛剛慘烈廝殺之後到了此處,而且應是這種慘烈廝殺持續太久,心境都陷於其中一時不能脫。”

這名男子身材頎長,面目俊美,說話又是悅耳動聽,一時間就連林煮酒和嫣心蘭都不自覺的精心聽他說話。

“但你出劍卻是劍意澄清,一絲雜意都沒有,以你的境界,背上挑這樣一面旗的確無可厚非,只是我有兩個問題,你是巴山劍場的人,還是和我一樣的外來者?還有,心中殺意濃烈不能脫,出劍卻如此澄清,你如何能夠做到?”

這名俊秀男子自然便是那傳聞之中楚境年輕修行者之中的第一人凌四公子,在他露面之前,所有人都覺得他十分矯揉造作,行事浮誇,但此時他說話時神態寧靜,語氣十分謙虛,卻是讓人改觀。

“我是巴山劍場的弟子。”林煮酒收了劍,慢條斯理的說道,“至於你說的劍意問題…如果一碗熱湯麵還解決不了出劍時的平和,那便是兩碗熱湯麵。”

凌四公子頓時一怔。

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思索了片刻,然後安靜點頭,道:“的確一個人越是在血腥殺場中廝殺越久,越是疲憊不堪,越是飢寒交迫,便越是懷念一碗習慣的熱湯麵。還有什麼比一碗喜歡的熱湯麵,更能夠讓人心神安寧。”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凌四公子忍不住看着林煮酒的眼睛,慢慢說道,“連你這樣的人物,都一時無法解脫,都需要這樣來尋得心中的片刻安寧?”

林煮酒微微的一笑,道:“我不喜歡在眾人圍觀的時候和人聊天,而且這已經是第三個問題。”

凌四公子也微微一笑,但接下來一剎那,他的眼神卻是凌厲起來,“但有個問題我想你不得不當著這些人的面給出個解釋,你這算是巴山劍場給我們的考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林煮酒認真的想了想,道:“顧師叔如何選徒,如何標準,我們也不知道,只是有師叔讓我這樣修行,我想這裡發生什麼事情,他們終究都會看着,至於他們到底喜歡哪一盆菜,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凌四公子很不喜歡林煮酒將自己這些人比作一盆讓人挑選的菜的比方,他抿嘴想了想,道:“顧離人也會從你們之中選嗎?”

“也不排除,應該是一視同仁。”林煮酒認真的回答道,“就我所知,我們巴山劍場先前入門的弟子,都是在外行走,而且在門中只學劍經不拜師,而且我師叔讓我急着回來,應該也是要讓顧師叔看一看。”

凌四公子更加不悅,他抬起頭看向不遠處高山,那是巴山劍場的山門所在。

此時山門隱匿在高山叢林和黑暗之中,根本連一角崢嶸都看不到。

他便忍不住想到,那顧離人真的便高到那種程度,讓世間的宗師都無法想象?

“請。”

但在下一秒,他便沉靜下來,對着林煮酒輕聲說道。

一股銳氣透體而出,就像是要將他的衣衫和面前的天地都割裂。

“師弟,你在和我開玩笑?”

綠葉掩映的木樓里,余左池看着坐在對面的顧離人,一臉的無語。

若不是顧離人,他可能真要一劍劈了過去。

“我當然不是在開玩笑。”

顧離人一臉無辜,“我那麼辛苦,用了那麼短的時間,從那麼遠的地方急着趕回來告訴你這個,我怎麼可能是在開玩笑。”

“我千辛萬苦的去鏡湖劍會,就是為了告訴天下人你要收徒的消息,現在各朝天賦奇佳的年輕人不說全部來了,至少十個裡面來了四五個,就連凌四公子這種人都來了,還有祁師兄嘴上不說,但卻是將他心中的寶貝疙瘩林煮酒都急吼吼的從雲夢山招了回來,就是要讓你看一看。你現在一回這裡就直接和我說,你已經收好了徒弟,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顧離人很無奈,也很感慨,道:“真不是玩笑,真的只是意外。”

“那現在人在哪裡?”

余左池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這狀況,便是自己這任性的師弟找回來的弟子真的能和林煮酒一樣讓人服氣,那那些不遠千里趕來的年輕修行者恐怕才會無話可說。

“現在應該在齊雲洞一帶。”

“我……”

余左池聽着顧離人這樣的回答,深吸了一口氣才按耐住拔劍的衝動,“祁師兄會不會拔劍砍你我不知道,但這件事你可是記得要給來的人交待。我可不想今後巴山劍場的人一出去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顧離人居然認真的想了想,有些懷疑道:“他們敢打嗎?”

余左池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他,道:“難道打了就一定要讓你知道是誰打的?”

“有些道理。”

顧離人點了點頭,道;“我睡一會。”

余左池無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

“我真的很累,而且你說我要給這些人交待的。”顧離人表情很誠懇,“你要是好久沒有見到我想要多呆一會,要不你也在我這屋子裡睡一會。”

“你自己好好睡,我現在看着你就頭疼。”余左池長身而起,剛剛轉身時突然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那徒弟叫什麼名字?你讓他去齊雲洞那邊做什麼,祁師兄讓林煮酒去雲夢山是殺馬賊,如果我記得不錯,那裡好像馬賊都沒有。”

“昔日幽王朝的劍藏,有點線索,我讓他去看一看。他叫王驚夢。”

顧離人已經閉上眼睛,但聽到這一句話,哪怕是余左池這樣劍心通明,內心很少真正起波瀾的修行者都猛然瞪大了眼睛,呼吸驟頓。

“我有的時候真是很難理解。”

余左池花了數息的時間來平復自己的心情,他嘴角浮起一絲苦笑,看着床榻上的顧離人,只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你明明是個劍痴,也很少關心別人的世界,也懶得去和人打聽消息,但是你那麼多消息哪裡來的?這幽王朝劍藏光是朝天域那批齊人都已經尋覓了百年,你這隨便出山半年,就能發現些什麼?”

“我對劍的一切東西比較敏感。”

顧離人輕聲說道:“劍意、劍痕,包括一切和劍有關的東西。”

余左池直接就轉身走出了門。

他已經理解。

而且對於這樣天生的怪物,他無話可說。

早在剛剛和顧離人一起開始修行時,他其實就已經明白顧離人是這樣的怪物,但很多時候他卻還是限於常理,忽略這樣的事實。

……

巴山劍場分外幽靜。

幽靜得連那個小鎮之中的劍鳴聲都隱約可以聽到。

很多很多年沒有外人進過巴山劍場,所以現在外面那些遠道而來的修行者,都根本不知道巴山劍場到底是什麼樣子。

事實上巴山劍場匯聚劍師都已經有百年之久,更不用說最早時一些避世的修行者長居此間靜修。

能夠吸引人常住,除了清凈之外,往往便是因為風景極為秀麗或是壯闊。

巴山劍場兩者皆有。

之所以稱場,便是因為巴山劍場所在原先是一個礦場。

這裡在數百年前便產極佳的寒鐵,出產最盛時,當地門閥直接在這礦場之中建築高爐,精鍊之後再運出,以節省車馬。

歷經百年,這片礦場被挖成巨坑,礦脈卻是已經斷絕,人手撤出之後,高爐也徹底廢棄。

再過百年,茂密樹木便將這巨坑填滿,前人遺留下的那些高爐,一些石窟,一些屋子卻是殘留了下來,錯落其中。

再經歷代隱居此間的修行者修葺雕琢,時間便給出了完美的答案。

此時的巴山劍場清幽美麗,許多巨木都在次第開花。

而余左池此時出門正對着的另外一面山崖上,有一道銀鏈般的飛瀑垂流飛灑而下,下方便是一座遍生青苔和許多奇特小藤的巨塔般的高爐,飛瀑沖在爐頂,飛灑出萬千珍珠般晶瑩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