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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沒有多少戰鬥經驗的修行者很容易被真實的死亡嚇倒,然而終日在刀頭上舔血的馬賊則不會。

他們知道越狠越容易生存,而且他們很擅長把握機會。

在王驚夢若有所思的這一剎那,數名馬賊同時沉默的砸出了一蓬石灰,然後抽刀,朝着王驚夢撲來。

然而沒有石灰粉末沖在王驚夢的臉面上。

還在流淌着鮮血的紫竹捲起了一些天地元氣,化為一道淺薄的流雲。

這道流雲卷着這些石灰粉,反衝過去,反而打在了這數名馬賊的臉上。

這數名馬賊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一時眼中劇痛,都是一聲駭然大叫。

噗!噗!噗!噗….

他們聽到自己的身上和周圍夥伴的身上接連響起這樣的聲音。

一劍,兩劍,三劍…

王驚夢根本沒變換劍招,他就像是切菜一樣重複着同一個動作,緊握着手中的紫竹筆直的刺出,刺入對方的咽喉,然後拔出。

慘叫聲斷絕。

在數聲重物砸地聲之後,這個鋪子里恢復了平靜。

鮮血在地上流淌開來。

石灰粉混雜着鮮血,開始冒出滾燙的氣泡。

有一種不令人愉快的熱氣在王驚夢的身周升騰。

只是王驚夢並沒有在意這些。

他若有所思。

合適的劍招能夠讓戰鬥的過程更加輕鬆愉悅,那好的劍招,應該還需要更合適的劍。

他手裡的這根紫竹,當然不算是劍。

只是這裡正好有幾家鐵匠鋪子,在周遭本身還算出名。

“看來你真的很厲害。”

他想到了顧離人,忍不住再次搖了搖頭。

顧離人不在他的身邊,但哪怕不在他的身邊,似乎已經給他畫好了前進的一步步的腳印。

……

“我想要一柄劍。”

王驚夢走進了一間鐵匠鋪子,對着圍着一條皮裙在捶打着一塊紅鐵的鐵匠說道。

“這裡有四家鐵匠鋪子,為什麼選我這家?”

這名鐵匠沒有回頭,卻是很奇怪的問道:“你明明很容易看得出來,我這家生意最差。”

“生意最差,要麼就是最貴,要麼就是手藝真的很不好。”王驚夢看着那塊通紅的鐵,然後看着他不斷掄起的鐵錘,“要是手藝真的不好,生意最差,那你早就開不下去了,更不用說打鐵的聲音這樣好聽。”

“只是好聽?”

“能將揮錘都揮得如同出劍,這便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但對於我而言,確定一件簡單的事情,當然不需要這麼多條件。”王驚夢看着這名奇怪的鐵匠,道:“更何況我又不是要一柄一勞永逸的劍…我才剛剛開始修行不久,我的想法和境界都在變化,我對劍的看法肯定也會變,所以不需要那麼糾結。”

這名鐵匠停了下來。

他停頓了片刻,道:“顧離人挑選的弟子,果然不錯。”

王驚夢的眉梢微微挑起。

然而在他再次說話之前,這名鐵匠便已經揮錘點了點牆邊的一口生鏽的鐵箱。

“那幾個馬賊的錢財你留下一半,那口鐵箱里的劍,你隨意挑一柄。”

這鐵匠的語氣平淡,但王驚夢卻聽出了分外的驚濤駭浪。

他在生鏽的鐵箱前凝神靜氣,然後緩緩伸出手去。

雖然早有預期,然而當這平淡無奇的鐵箱打開的剎那,他的瞳孔依舊不受控制的急劇收縮,他的眼睛刺痛,在閉上眼睛的剎那,便有淚水從眼角滴落下來。

這鐵箱內里不到十柄劍,但鋒銳的氣息,卻是在鐵箱打開的剎那,就如同一口被封印的寒泉在啟封的剎那滿溢出來。

王驚夢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體內稀薄的真元流淌起來,他睜開眼睛,眼睛裡晶瑩一片。

他的臉面被映成七彩。

這些劍都是有顏色的。

或者說,當這些劍氣拂面時,王驚夢可以清晰的感到,這些劍都有着自己獨特的性格。

好劍如美人,至少對於用劍的修行者而言便是如此。

這名鐵匠很清楚自己這一箱劍對於劍師有着什麼樣的吸引力,這些名劍都有着自己的性格和生命,而絕大多數的劍師在這些名劍面前,也很容易會暴露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然而王驚夢的反應卻是實是出乎他的預料。

這名少年的神魂都似乎已經被這些劍深深吸引,然而卻始終靜靜凝立,甚至都沒有將任何一柄劍取到手中靜觀。

王驚夢沒有注意到打鐵的聲音何時停了。

他在數十個呼吸之後做出了決定,伸出手去,將他選定的那柄劍握在手中,提起。

“你選定了這柄劍?”

等到他合上鐵箱,轉身,鐵匠才終於確定王驚夢並不是想先看看,而是已經選定了這柄劍。

也直到這時,王驚夢才看清這名鐵匠的面目。

這是一名面容五十餘歲的清瘦男子,他的鬍子很亂,黏糊着汗水,看上去邋遢。他的顴骨很高,嘴唇很薄,一般而言,這種面相的人往往顯得刻薄尖銳,但這名清瘦男子的眼眶很深,目光深邃,卻只是給人一種沉穩而堅毅的感覺。

他的後面是烈火還在燃燒的火爐,因為背光,所以他的面色顯得有些晦暗,但更顯得他的眼睛明亮。

看着王驚夢手中的這柄劍,他的眼神很複雜。

王驚夢看着他,然後看了一眼手中的劍,微躬身行禮,道:“是。”

“為什麼會選這柄劍?”

鐵匠深吸了一口氣,他眼中的感慨消失,盡數化為平靜,“這柄劍在那些劍里並不顯得出奇,若是想修飛劍,那箱子里那柄紫劍便是趙國名劍紫薇,劍長兩尺,獨特星辰鋼煉製而成,紫色星芒由內透出,變幻莫定。若是要求鋒利,內里那柄雪白的劍叫寒食,貫注真元之後鋒利無比,若是要修本命劍,內里那柄碧綠色劍叫做天命…..”

王驚夢認真的聽着,他同時看着手中的這柄劍。

他手中的這柄劍即便從好看的角度,都的確和那些劍有着一定的差距。

他這柄劍是青黃色,顏色很淡,很像是初春里許多樹新生的嫩芽在陽光下的色彩。

這柄劍的符文也很淡,似乎隨手一抹就會抹去。

它的劍柄也沒有多少修飾,只是顏色略深,顯得有些偏黃。

但是它的劍柄握起來分外舒服。

這柄劍提在手中的感覺也是分外舒服。

不需要多用力,這柄劍就似乎不會從手中滑脫。

劍身的重量也是不輕不重,劍柄和劍身之中的符文,也是極為溫順,就像是他身體經絡的一部分。

“很舒服。”

所以他很真實的告訴了這名鐵匠他自己的感受。

“一柄劍,首先要讓人感覺很舒服。而且這柄劍沒有太多後加的味道,這柄劍很本真,煉製它的劍師應該也沒有刻意讓它去追求某一方面。”

“劍首先要讓用人的感覺舒服,紅燒肉就是紅燒肉,再好吃的紅燒肉,也必須是肉好吃,而不是其他調和出來的味道。而且劍是夥伴,我不需要劍有太過強烈的個性,我不想去駕馭或者壓制,我喜歡陪伴。”

聽着這些話語,鐵匠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沉默了許久的時間,才緩緩的抬頭,苦笑起來。

他在追求極致的道路上走了很久,此時聽王驚夢的這一番話,他才醒覺,自己竟是忘了當年的自己,忘了本心。

“這柄劍叫什麼名字?”王驚夢認真的問道。

“這柄劍沒有名字。”鐵匠淡淡的說道:“這柄劍是我三十歲時煉製而成,當年我覺得不甚滿意,封在了這箱中,現在既然你挑了這柄劍,你是叫王驚夢?這柄劍,可叫驚夢。”